是一个寒冷的冬夜。
一个16岁的男孩走在回家的路上,凭着小店所发出那昏黄的光,他才能看清枯老的树干,和生满青苔的小路。
顾霖霄双手塞在衣带里,呼出一团白气,抬头看了看被乌云遮挡的天空,今天……血月……吗?
随着小店的稀少,小巷也开始越渐昏暗,顾霖霄底下头,清澈的瞳眸也黯然失去高光,他并不是怕黑,他是怕痛。
他不是怕自己被打而痛,而是怕心痛。无论是父亲……还是自己。
小巷拐角的尽头,霖霄看见男人正在使劲地磨着菜刀,身后成堆的瓶瓶罐罐折射出凛冽的寒光,而他穿着人字拖的脚下还散着几把小刀,是挨家挨户敲门要来的,磨一把也就不到五块,但是他就算受尽居民鄙视的目光,也要赚到更多的钱。
霖霄突然不敢上前去了,他就这么立在远处,攥紧钱的他,能感觉自己的手指有些止不住地发颤。
父亲光着膀子,臂膀不断前后拉伸,手肘不断弯曲又伸直,一点一点地,仔细地磨着刀。
顾霖霄天生无论是洞察力,推理判断能力,想象联想能力,还是直觉都是惊人地突出(只是行动力有待增强),他看见除了回收的垃圾和菜刀外,父亲做鸡蛋饼的推车今天也突然没了,微光下,他甚至看见了母亲那年轻漂亮的相片再次出现在了地上,且被装上了陈旧的相框……
他知道父亲陷入了迷茫和恐惧,困惑和不安,他似乎看见父亲恍惚地打开小盒子,将照片取了出来,小心到像呵护无价珍宝那般轻轻拭过灰尘,母亲美丽的脸庞正印在上面。
他还看见父亲去了老蔡那个旧地摊那里挑了一个最好最贵的相框,塑料的,但至少要三块钱。回到家,将母亲轻放在廉价的相框中,看着母亲善良慈爱的目光,父亲开始呢喃……
今天,一定是最糟糕的一天。
“爸。”顾霖霄终于开口了,他抬起头来,看着融入昏暗的父亲。
刺耳的磨刀声还在继续,但是忽然一颤,缓缓地停下来。
“回来啦?”父亲吃力地直起身,看着远处的霖霄,“回来就好,快进棚,外边儿冷。”
“喀擦”拉开天花板中心的一盏电灯炮,顾霖霄来到餐桌,坐在靠墙的位置没有说话,父亲背着他在大口大口地吞水,着指了指桌上的面包,
“你爱吃的叉烧,可能吃不到了……但是馒头其实也挺好吃,你认真尝尝还是蛮有甜味的,你知道吗?我记得我小时候吃的就是馒头合着榨菜,味道可是……”
“爸,”顾霖霄打断了父亲啰哩啰嗦的叙述,因为他怕再也说不出口,“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啥事,尽管说,要钱是吗?没事没事,你都要考大学了,学习最重要,钱尽管拿是了,你看你老爸还硬挺得很,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
“我领了奖学金。”顾霖霄再次打断了父亲,他把口袋中的五百块钱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父亲第一次见儿子会把奖学金展露出来,以前都是听顾霖霄那些朋友说的,他也没太在意。
但是父亲咧嘴一笑,走到顾霖霄身旁,抚了抚他的头发:“我家儿子可真是棒!有出息!老爸挺你!”
爸爸,你不要再这样了……
“你这个傻瓜啊!”顾霖霄颤抖着,差点破桑喊出来。
但是没有退路,他咽下了一口唾沫,声音随之沙哑起来。
“我辍学了。”
抚摸着的大手忽然颤动了一下,接着停下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