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前,一条街的拐角死了一只老鼠。它就像躺在街边睡午觉似的悠闲,直到它的周身围满了苍蝇和虫子。那些密密麻麻地搬运“食物”的小昆虫们,会在人们路过、车经过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隐匿在土壤里、空气中,在大地里窥视着属于自己的食物。而一周之后,那块原本凸起的尸体已经融为了土地里的一部分,它剩下的那张干瘪皮囊,成为了这个城市里的一块旧伤疤。
“真是好惨。”
“为什么要同情一只老鼠?”
“因为很可怜吧。”
“那是因为它渺小到不足以威胁到你的利益。”
人在宣誓主权的时候,若是没有侵犯,总是很容易达成共识。
“在过去吃不饱的年代,老鼠的存在就等同于在与我们和食物作斗争。”
“你怎么知道过去就是一个吃不饱的时代?”
“大概是因为我最近遇到了一个长者吧。”
他是一位年纪上了七十的老人家,每天我们总会无意地在江边遇到。我总是一个人孤独地等待日出,直到有一天他向我打了个招呼:“小姑娘,最近总是遇到你啊。”
我们就算是认识了。
他会和我说他过去的事情,说他那个年代工作还不叫工作,叫生计,在没有手机闹铃的时代只能把手表绑在手上,不敢睡得太深因为三点半就要到达店铺。他曾经是馒头店里的小工,早上打开店门总会在角落听到“吱吱”的声音,他便会拿起扫帚刷刷地胡乱一通地扫,一旦那些老鼠偷吃了昨夜的馒头,那么今早他的早饭就没了着落,新制的馒头总是要留给顾客的。
“其实那些老鼠也蛮可怜的。”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那些怪物肮脏地躲在背后,趁你不注意就偷你的东西,为什么要可怜?”他看了我一眼,“可能你没有挨过饿吧。”
“嗯。”
“如果你也食不果腹、风餐露宿,又哪会有多余的精力去同情。”他叹了一口气,又看了我一眼,“生活如是,感情亦是。”
我有些惊讶他能察觉到我的心事,一时有些无言,想了想便说:“您退休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早起来?”
“我们这些人啊,闲不住,总想早起做点什么,就像还没老去似的。”
我笑笑没有说话,他接着说,“小姑娘你别嫌我啰嗦,我就是太久没和年轻人说说话了,孩子们总是很忙,我也不知道该和他们说些什么。”
“不会。”我摆摆手。
“我不想老去,可我也年轻不起来,哈哈。”他沙哑的笑声有点自嘲。
像是安慰我似的,他对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有很多心事,老了的时候都会变成故事。从前我也喜欢听人讲故事,到现在我只能数落回忆了。”
我有些发怔,一个没留神他便走到我的前头去了,他没有停下来等我我也没有追上去。朝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刺眼的光亮就像强行挤进一个即将枯萎的灵魂,发烫又明亮,让我忍不住落泪。
每一天,这个城市的苏醒都会迎接着一座座高楼的拔地而起,那些旧屋子便成为了一个个孤独而又寂寞的守城人。他们无声又静默,是历史的回声,是我们出生的证明,却又总是被我们遗忘。世间万物都一样,终将融为这片土地的一部分,成为一块干瘪难寻的旧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