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让孤独得到安慰,让流年永不凋谢。
尘世里,摸爬滚打,转眼四十载。有的朋友,走着走着就散了,有的朋友,却一生在你心里。
梅是我儿时的伙伴,我们的交往可以追溯到生命的最早期,远在有记忆之前。9岁时,我随家人从吉林搬回山东,从此与她音信杳无。长达数年,我都在怀念那片黑土地,神秘的大森林,鲜花遍地的草场,冰封的小河套,一望无际的雪原。宛如一只断线的风筝,在山东生活好多年,我都无法找到归属感,直到与梅再续前缘。
我东北的表姑回山东探亲,无意中提起她,从此成全了我们长达数年的鸿雁传书。每周一封信,是那个通讯极不发达的时代,我们联系的唯一纽带。写信、收信,成为平淡生活中最美的期待。
在我眼里,梅是那么地卓尔不群,她心思细腻,富有才气,字迹娟秀,文采斐然。她引领我踏入文学的世界,第一次感受到文字的美和创造力。她让我渐渐有了一颗敏感的心,学会品味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在她面前,我是透明的,所有的小心思、小秘密都无需保留。每到新年,会收到她精心挑选的贺卡,每到生日,会收到她用心准备的礼物,每每都惊讶于她的别具匠心。在信里,我总是唠叨个没完,感情像开了闸的洪水,而她总是平和淡然,宽容体贴。我总觉得,虽然她的年龄比我小,却有着一颗古老的灵魂。
她是我贫瘠生活的极大滋养,犹如一束阳光照亮我的心底。每周迫不及待地等她回信,展开来细细品读,时而微笑,时而怅然,那种心意相通,心心相印的感觉,此生再难寻觅。
就这样,我们相伴着度过了少女时光,一封封来信,一张张贺卡,一份份礼物,我都保留至今。
再后来,因为东北教育资源的匮乏,梅虽然学业优异,却没能够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她去绥芬河跟哥哥一起创业。而我虽然高考失利,却还是上了大学。此后,各自忙碌于生活,渐渐地竟疏于联系。
若干年后,我们都已结婚生子,虽很少联系,却知道对方一直都在心里。前年,我从巴厘岛回来,途经广州,终于在间隔将近30年后再次见面,感觉一切恍然如梦。见到她的那一刻,完全没有陌生感。她的淡然自若,以及眼眸里透出的那丝忧伤,仍让我心动,一如当年那个如兰花般清丽的女孩。我们都已不是昔日的模样,却并没有被岁月改造得面目全非,何其幸也。
去年,组建写作训练营时,我邀请她参加,于是我们并肩奋斗了30天。她的文字一如往昔,总能一下子打动我。她天生是个小说家,很会讲故事,那份才华掩饰不住。今年,她创立了自己的女鞋品牌,进入人生新的阶段,我知道她会离梦想越来越近。
庆幸能与这样的女子,做一生的朋友,庆幸我们从未走散。
Z是我的小学同学,当年同桌时,他还是个顽劣小男孩,我们彼此并不友好,桌子的三八线,只要他超了,我肯定奉上一拳,而他也会斤斤计较,却又毫不在意地问我借半块橡皮。
初中,我们竟然又分到了一个班,他极聪明,成了我学习上的竞争对手。成绩上,我们常常交替领先,记忆中却没说过几句话,彼此都保持高冷。
直到初三我突然转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切都不适应,感觉很孤独,想念以前的同学。偶尔回去,听同学说起他常常帮我去拿复习资料,心里一动,回来后就给他写了一封信,没想到从此就开始了长达数年的通讯。
那时的我性格内向,跟男生不怎么说话,隔着时空,借着文字,我竟然能够敞开心扉,与他随意畅谈,那种轻松美好的感觉,不但将我从孤独中拯救出来,还赋予生活以完全不同的色彩。后来,我们双双进了重点高中,在三年极度紧张的学习和压抑的心境下,我们一直彼此鼓励,交流学习上的心得,分享生命中的困惑和思考。作为一个理科生,他信写得极好,情感真挚,文字流畅,每每令我这个文科生汗颜,觉得自己未免过于矫揉造作。
每次我过生日,他都会用心地准备礼物。记得有一年,他在送给我的书上,用密密麻麻的“叶子”两个小字,拼成了大大的“生日快乐”,让我感动得无以复加。
大一寒假,我骑自行车摔伤,半边脸都涂着红药水,嘴唇肿得老高,他跑到我家来探望,我就那么顶着一张受伤的脸,跟他聊了半天。
高一,成绩总也上不去,内心极度压抑,他不断地给我打气,让我相信自己。整个高中三年,没有他和梅的支持,我不知道自己会有多么苦闷。他们两个人,撑起我的精神花园,给灰暗的生活带来一抹亮色。
后来,我们分别上了大学,步入更大的世界,开启了全新的生活。渐渐地,他的信写得怪怪的,似乎想要表达什么,而我是如此抗拒,想都没有想过,纯真的友情会变质,在我心目中,这份关系是超越性别的。当他越来越清晰地表露心迹,我开始出离愤怒,甚至撕掉他的信,一心想回到当初那个纯洁无暇的伊甸园。
然而,成长是不可逆的。终究,我们长大,渐行渐远。
直到数年后,当我在情感上历经挫折,为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爱而挣扎时,才深深地体味到他的无奈。他曾经那么珍视,却被我的无知残忍地伤害。
再后来,各自结婚,再无往来。他已是儿女双全,家庭美满,一个幸福的人,很少会回忆过去。而我会在想起他时,默默地祈祷,祝福他和他的家人。
忆起似水流年中那些美好的日子,似乎还能看到那个在风中奔跑的少年。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