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山坡的向阳面是您长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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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更替,万物向着天际线永恒的光,怀着虔诚的愿望,默默的欢喜着。造物主把它们视为音符,摆在了一张名叫命运的琴上,曲折委婉的诉说。琴键按下去,稳健,无丝毫犹豫。发出一声声荡气回肠的清音。原来,我们只不过是它命运一时兴起的倾诉衷肠罢了。

  我一路小跑着奔上了一处低矮的小土坡。夏天的天空亮得早,远处一轮圆盘似的朝阳,正要把整片大地投入怀抱,清晨的浓雾还未散去。于是爬上去之后,一饱眼福的看见了这油画一般的仙境。

  前方几块田埂依旧湿漉漉的,那些蓝的黄的红的小花上还有没有睡醒的露珠,田埂旁边是若隐若现的农舍,农舍静静的依偎在旁边一大片绿茵茵的竹林。而竹林的上空被渲染了五颜六色的细腻的晨光。即使是最出色的画家,能表现出这里色彩的十分之一,那一定会成为一副传世名作的。

  不知是哪里的一只大公鸡嘹亮叫唤一声,告诉这个世界。

新的一天开始了。

“爷爷,我不想去爸爸妈妈那,我不想去了。”

“上次打电话,不是还高兴的跳起来说,可以去爸爸妈妈那里了,怎么突然又反悔了。”

爷爷用粗糙的手摸着我的脑袋慈祥的和我说道。

是啊,爸爸妈妈在外面工作,我脑海里面对他们的样子都十分模糊,他们每次回来都能带新衣服回来,去了他们那里是不是每天都有新衣服。

我又留恋的看向了身后这我生活了好久好久的地方,我好像从记事起就在这里。和地里的红薯,土豆一样是从这里的土里长出来的。突然觉得,这浓雾之中的世界给我一种莫大的亲切感。一瞬间,所有的诱惑都抵不上我对这片土地的眷恋。

爸爸妈妈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走了以后,还能回来这里吗。

“爷爷,我就是不想走了,我想回去睡觉,”我歪着脑袋,拉着爷爷的衣角,揉着眼睛说道。

“等会车上睡,我们得抓紧时间,不然要错过火车的”

爷爷不等我说话,一把把我抱起来,让我坐在他肩膀上。一手提着尼龙袋,顺着这条满是野草的乡间小路越走越远。

这一年我九岁,离开了家乡,和我的父母开始了漫长的流浪生活。

我的爷爷在爸爸妈妈那住了半年并回到了家乡,在这十几年的光阴里。见他的次数 十根手指就能数得过来,在我的脑海里。始终还停留在他那宽厚的肩膀和厚实的手掌。停留在每天早晨,他抱着我唱东方红的时光。

爷爷常说“出门在外,要靠口才,”

他时常提醒爸爸妈妈要把我和弟弟的口才锻炼好。可时至今日,人情世故,该说的时候我说不出,不该说的时候,我却总是一句一错。

爷爷的口才在我的家乡那他是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的。我妈就知道,闲聊的时候就这样对我和弟弟说“当年闹文ge的时候,爷爷当司令,那下面是好几万的人,爷爷就敢到上面去演讲,你说爷爷口才好不好嘛”

我和我弟一脸仰慕之色。

每当和我同学,小伙伴聊起来,都会拍着胸脯,举着大拇指,一脸特骄傲的说一句“我可是司令的孙子”

爷爷他生在战乱,长在战乱,成年之后当了兵,参加了抗美援朝。庆幸的是健健康康的能从战场上回来。爷爷性格豪迈,好结交朋友,听奶奶说,当年我家办坝坝席,周围四里八乡的都有人赶过来。我所知道的。爷爷走到哪都有人很尊敬的叫他一句李老师。他能写一手极其漂亮的字,会唱歌,会编背箩,闲时还能拉一曲二胡。 爷爷还是那个爷爷,我最尊重和敬爱的爷爷。

本来以为能活一百岁的爷爷。

9月23号的那天晚上,躲不来的消息始终躲不过。我一直不敢给家里打电话,父亲在电话里都说我好几次,爷爷病重,怎么不给家里打电话。

打电话我要说些什么呢,保重身体吗,可爷爷他连一个字也说不清楚了,我不想说什么但愿身体好起来,但愿度过这一关就好那些话,我希望我的爷爷本来就好好的。没有但愿,没有一切不确定没有一切疑问,没有!面对这些,远在外地的我又是无能为力。那一根微微燃烧的蜡烛,随时都会被风熄灭。而我们却都是时间的敌人。

23日晚一接到消息,订了机票,晚上睡两个小时,清晨六点赶地铁去机场,心里一直堵,透不过气。坐在地铁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旁边的小姑娘一直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我。

到了重庆和妈妈汇合,这边刚刚下过雨,阴霾布满天空,空气里有一股凉意。地面是湿的,还没进家门,远处就传来了哀歌。父亲头戴白色孝布,站在门口等着我和妈妈。

我们没有说话,气氛压抑得我又想哭,我也带上了孝布,被带到了爷爷的灵牌前上香作揖,眼眶火热火热,爷爷在黑白照片里面是那么模糊……

奶奶对我说“成成,爷爷走了,我不怄气,不怄,人这辈子到了这个时候都要走,我们大家,都好好的哈。”

奶奶还说“爷爷是下午五点多走的,就是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刚刚一落气,你爸爸就喊起你二伯搬来冰箱,收尸收得好,你爸爸他就给爷爷套衣服,我就在给爷爷套鞋子,收尸收得好,鼻梁骨一点都没有歪。脸上洗得光光堂堂的。”奶奶这么说的时候一直笑,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时候,却是一声不吭的红着眼。一动也不动。

我眼眶又湿了,爷爷临走时最不放心的就是两个孙子。一直说“我成成娃儿,龙龙娃儿回来没有啊!,他们哦,没有考起本科,没有成正式党员,没得政治地位,以后到社会上那门立足哦”我都毕业好几年,爷爷还为我惦记这个事情。

而我再一次回来,爷孙俩就已经是阴阳相隔。

爷爷就葬在曾经经常种菜的小山梁子上,这里一到晴天都能看见一轮大大的太阳盘子,照下来一片金黄。

下葬之后,天气也逐渐放晴,看见了金黄色的日头,就像十万支蜡烛在一起燃烧,十万支金喇叭在一起鸣奏。小孩子的欢笑声掩盖了离别的苦痛,地下的人永远长眠,地上的人会在漫长的人生中越走越远。我此刻又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去一个没有剧本的未来,命运的琴音一直没有停止。永远也不会停止。

大家都好好地吧。

        2016年  9月30日    写在南下的火车上

          温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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