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前说明:此为一部在家中抽屉发现的手写旧书稿,缺失封页,未写书名,心想或许是以前梦中所作。阅后知书之内容与《红楼梦》关联, 象补注,也似考证;有时空穿越,也有现实续接,更有推理想象,遂称《红楼拾遗》。稍加整理后,逐篇抄录于后。
《红楼拾遗》每篇长短不一,遇较长篇幅时,读者可顺带比照《红楼梦》相关人物事件耐心回味,遇篇幅较短言犹未尽之语,读者可帮助作者说个明白。匆匆抄书,难免有误,如有高见,敬请赐教。
《红楼拾遗》之一
湖州贾化
湖州地灵人杰,从古到今风流人物数不胜数,能入官方史书传记的自不必多说,半部伟大的民间私书《红楼梦》牵出个贾雨村,就让不少专事考证旧闻闲事胡诌假话的文人浪费了毕生精力。
不假设若离了湖州的贾雨村,在京城西山写书的曹雪芹老先生笔下《红楼梦》启首开篇后如何承转,只这贾雨村本人事迹就该大书特书。
贾雨村实在是个奇才,当年以一介困顿书生起步官至大司马,实是有了不得的本领。按此地志书所载与坊间传说,贾雨村做了高官,纳藏了无数宝物财货,平日生活却十分简朴,公堂之下四季布衣,宾客眼前粗茶淡饭,叛狱断案,引经据典,总有不强而成理之词。不管在那里做官,只与眷属住衙门后院陋室,从不营建私舍府第,更不置办让人眼红的显产,即便在京供职,也只是租住兴隆街江浙会馆旁的一处小院。每从一地离任时,担风袖月,行车乘船只载历代圣贤书籍,不见金银财货,绝不让外人看到他贪赃之迹。
贾雨村虽不显阔摆富,却爱考据古事古物,冷子兴买卖的古董有特别奇珍的玩意也都让他上手判断,有些十分喜欢的当然就留在手里了。因博古通今,就爱炫耀才智,特喜欢卖弄笔墨,各地名山古迹,铺面门牌多能见到他的题字写词。
官场从来就是文人显摆的台面,买弄文字风骚本身没问题,可太把自己当根葱,则犯了官场内外不中庸的忌讳。贾雨村的字占尽了山水地界和繁华街市,写的文章被强推为学庠塾斋必读,如同广告人间“孔孟门下唯我独大”,引得多少寒门书生出身的朝中人妒嫉,雨村一出手,都觉得有被占了位置抢了饭碗的感觉,窜掇社会上有文才却生活潦倒互轻的文人群起毁谤。读书人本就好搬弄是非,自是想着法编排雨村,坏话相传,传来传去也越来越离谱,把雨村糟塌的一无是处。雨村一贯自视清高,在官场上看不起同僚,左右围着一伙投机小人,相吹互捧给他拉套。贾雨村眼晴一直就是向上看,原来巴结的权贵有些没落了,也就不再上眼了,最后就到了只认皇权的危地。本来伴君如伴虎,殊不知轿夫脚下的磕绊也厉害,学问门道却成了其次。
身在官场,居于高位,贪酷自是不可避免,再者凡做事的谁也不可能一贯正确,何况还有连座牵扯的说不清道不明,他交下属办的正常事务,到了下属手上时常就是揽权贪财的借口,很多好事办成损事。没有谁不相信“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老话,总有人冷眼旁观,官场中又有人虎视其位,那能不借机构陷,一丝破绽就被死死抓住,朝中孤立,坊间酒肆他的谣言也多,名声毁败是自然的事。
凡人皆道雨村既贪婪无度又惨酷行狱,同僚上司侧目,继则门下未得升迁的旧属也在他人挑唆下感到受其欺压而怨深怼重,透过别路将其无论真假大小的反叛贪腐证据密送至监察御史或皇上身边的宠臣手中。御史明参,重臣暗奏,先是被降职,接下来因为有人拦御驾,告他强夺私吞前朝宫传重宝。皇上着令查抄其家,连带把江浙会馆也搜寻了一遍。
再说贾妃省亲后不长时间,荣宁两府就有种种不祥不和之端出现,贾政最有感触,可面对颓势又颇为无奈。贾赦让雨村帮着搜罗一件珍玩,雨村或没尽力或尽力了而不得,听说珍玩最后到了周贵人的父亲手上,贾赦竟说出雨村忘恩负义不得好死的话,贾琏等也多次在私下抱怨雨村对宁荣两府关照不够,贾府内外对雨村做事颇为不满。贾政见雨村办事多有不周不密,被所有人怨恨,料其必将惹祸上身,搞不定还会牵连一片,本想侧面给他点提醒,忽又闻雨村奉诣把甄府抄了个底朝天,贾政知无法劝说雨村,也无法为甄府说情,只好由之。之后不久雨村也被问责,遭到了贪腐查究。
贾赦贾琏父子及东府的贾珍等在朝中领俸禄的都早已有意无意和雨村拉开了距离,很长时间已经不大与雨村来往,当下雨村被查,为避嫌疑,更是远远地躲闪着。只有贾政言语上还袒护他,说雨村查抄甄府做得虽绝了些,也是奉诣行事,别人咒他告他,那是别人的事,同族一家,帮不了忙是一回事,不能落井下石,仍在朝堂内外得便时替雨村说好话。先前雨村见宁荣两府的人都躲闪他,只有贾政一人变化不大,只当是荣宁两府小人多,妒忌他得势,心想两好合一好,别人不好,自己再没主动向人示好的道理,也在有意无意中和荣宁两府拉开了距离,连贾政也不大来往了。
雨村先以办事不力,办案措施失当被查究,后即以贪腐之事问罪,遭拿捕后,荣宁两府中自有人说活该的话,不过贾政却清醒,眼见贾妃在宫中渐失宠幸,在朝堂上自己也渐受冷落,王子腾处理的一些事也遇到了麻烦,雨村出事,说不定会捅出什么马蜂窝来,好在雨村之案归王子腾原来一个旧属亲信审理,还能不时得些案情消息。王子腾这个旧属度测皇上对雨村有惜才之念,恻隐之心,放一码之意。又因雨村遭查案由单一,主要是别人对他构陷嫌隙,一来没抄拿到所举私吞罪物,二来也没抄见其他值钱的东西,并无举案所陈不忠不孝的确凿之证,贾政等暗中疏通庇护也起些作用,且最要紧的是雨村所供之词将一任过错自己承担,没有牵涉官场他人,也就顺随了王子腾贾政的人情,上奏轻处,定了个和第一次遭到革职时差不多的莫须有之罪,削去官职逐回原籍为民。
雨村叩谢皇上天恩后落荒一般从刑部大狱出来,并不敢与亲近的门生旧属等联络。贾雨村摔的是第二次跟头,没想能受到如此宽宥轻处,从办案人员口风中得知是王子腾贾政在危难时救助,心中自是感恩戴德。雨村游戏官场看透人性,有过教训,也是老谋深算,留下了该留的后路。雨村被朝廷拿问抄家,娇杏毕竟与大家闺秀有别,只是掩面落泪,刑部审案的官员有的是受过雨村提点的,也知娇杏出生,并没太多难为她,雨村案落,娇杏自是没什么事。
家下人见雨村回来,都从惊恐万状中长舒出了一口大气,一时又忘乎所以,高兴起来。雨村显得也不是特别懊恼,面上还算坦然,只是不敢违反朝廷规矩,与家人匆匆忙忙收拾行装,在朝庭规定的期限离开京师南返。在过德州时忽听闻贾妃暴卒,觉得贾府可能会有大麻烦,及至江岸时又听说皇上当廷拿下了王子腾,刑部抄查了王府,拘了王府管家等人。因知王家与贾家关节相联,荣辱相牵,自己与宁荣二府交深,俱怕王子腾案波及贾家进而累及自己,着实心慌起来,又无他法,只得催促家下人等尽快赶路。
行到京口时,雨村忽想起在京时曾听闻京口有个包袱寺,寺中有一大师能察古今断未来,就想临时抱抱佛脚得到些大师指点,遂计划在京口稍做停留再行。
原来京口城北一偶有处久已颓废的佛院包袱寺,近年一位名叫慧通的游方高僧在此住足搭棚,专为官场遇挫,生意不顺,家事生烦的各类迷途世人掐算八字,谈因说果消灾解难。出足够的银子可告明前身、点示现业以及指引来生,做官经商的竞先来拜会,坑蒙拐骗昧了良心的各界精英也纷纷前来上香求安。受了点拨,自觉受益,自然慷慨解囊奉供。只几年时间,慧通就用募来的银钱,重新把包袱寺修的金碧辉煌。一时间声名远播,虔诚信众都朝这里奔,香火比原先旺了不知多少倍。慧通做了寺里的主持,世人皆称呼他为大法师。现在寺庙宏大,佛灵神通,供奉丰足,慧通也不再出面为人打卦,每日督率众弟子做佛事功课,间或也会会官客或与供奉大户施主谈点玄理,说些心诚则灵的套话。
雨村一向不论黄道黑道,做事也不避鬼神,更不信僧理佛法,每逢有人说起神灵之事,多是一笑了之。这次遇事太急,想不出其他办法,情急下也没了一贯的矜持。客栈安顿好家眷后,就直奔包袱寺来拜慧通。不想一见面即认出慧通原来竟是在大如州府衙的门子——也就是姑苏城阊门内十里街仁清巷那个胡芦庙的小和尚,慧通也认出了眼前访客竟是听他参谋断案的忘恩负义的知府大人。
慧通前些日子与供奉香客闲聊,早已知道贾雨村被朝廷处分之事,没想贾雨村落马返乡途中还有心思光顾包袱寺。因多年不见,也是心中藏有芥蒂,雨村装蒜陌路,和尚扭捏,先是讪讪各自看天说了几句空话,慧通突然想到现任赵知府曾炫耀自夸,说起过他是当朝大司马贾雨村的门生,虽说贾雨村现时倒霉,可他在官场经营这多年,盘根错节的关系使人轻视不得,遂心下一时间敬畏陡生而不敢怠慢,假装打了个激凌从喉咙中急呼出“老爷”二个字来,紧呼徒弟:“贵客至,上好茶!”,一边侧身直将雨村往禅室请,贾雨村心下寻思遇人不淑,正欲托辞走开,见和尚态度瞬间即变,一时没能跟上心趟,心中疑惑,面上估意现出一时想不起缘由的惊讶,也不多做推让,随慧通进了方丈室。慧通屏退左右后,以俗世正礼相拜,几句话找回了恩情,重又编排上了关节,相叙天文地理人情世故官场秘事。临别约定互相帮衬,雨村用世人不知的“时飞”化名给包袱寺大殿写了“释万方相”的大字匾额,慧通送与贾雨村一册新编护身符和一块开过光的靠山石。
原来雨村那年听门子之言判断冯渊死案后,门子对大小事务指手画脚总想参谋,自己想当然成了雨村的军师,雨村因对其有担忧,内心十分反感,只是面上仍旧如故。门子见雨村对他言从计听,越来越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自觉仗着知府的硬腰,对府中上下同属颐指气使,一次竟假雨村之名,唆使一个不长脑子的衙役对通判大打出手,通判也是有后台的,巡抚派人向雨村施压,要雨村重处,雨村做了个两头的人情,门子在对着雨村把头叩出血后,得了个被远远充发的从轻处罚。门子也是个有能耐的,受刑期满,重又找了个庙假做剃度,一凡奋斗后有了如今成就。
从包袱寺回到下足客栈,闻知知府赵国基已来拜访过并留下一份千两银票,雨村只写了个谢函送去。按消息报告,朝廷密使不日到京口查勘北运钱粮与官吏升考诸事,雨村知留此不便,遂急急催促家人起身离开了京口,不几日回到了湖州原籍。落定后,雨村独处斗室钻研慧通所送《护身符》,偶有乡客来访,雨村或称是身体不虞求静疗养,或捧《论语》与客谈论些圣贤故事。现任湖州知府赖尚荣,因贾政的关系,曾在京城他的官府做过粗事,算是他的半个门生,捐了州通判不久即连续升迁,刚调来湖州任职不久即赶上贾雨村被遣回籍之事。还在贾政刚出京时,赖尚荣即派了府役到贾雨村宅第妥为收拾,雨村到家后又以晚生情份递了名帖来拜望他,雨村觉得太过张扬,就让人回话说身体不虞不便相见,到晚间却悄然至赖尚荣府上密谈。雨村原来只是道听途说王子腾被拿问的事,后来又在慧通处多听了些朝野信息,与赖尚荣通了消息后综合分析,遂知道远不止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朝中之变看似起因在皇上新宠肖贵妃,把在津门交易场做牙行的肖贵妃之兄招进大内重用,引起一些朝中老臣反对,皇上则对老臣有了看法,实则是忠顺亲王为首的王族近臣以整萧贪腐为名对朝中老臣旧属进行清洗换班,除王子腾外还有多个重臣被拘捕,雨村不免有身在庐山之感。按赖尚荣说法,朝中已经乱作一锅杂粮粥。
雨村牵挂朝中状况,心中祈祷神灵保佑天下平安。实是怕朝中乱事再牵扯进自己,他本来好性子,这些天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时常无端发火,搞得一家老小噤若寒蝉不敢出大气,离他近也不是远又不敢,下人都小心翼翼躬敬听他使唤。
这天是中元节,雨村不敢怠慢祖宗,虔诚祭祖后独坐书房,又打开慧通所送的新编护身符,对上面标注南京已倒霉甄家和宁荣二府的老亲关系以及朝野权重人物状况仔细推敲,朝中现时的争斗,根本上是为了权势,只不过用了钱财上清白与不清白的理由。明显看出来,与忠顺亲王府走得近的人一个接一个得势,曾与已坏事的忠义亲王关系好的人一个接一个倒霉。自己入仕时忠义亲王已出事废黜,没有瓜葛,只是贾政他们瓜葛多,如把宁荣二府牵扯进,恐怕事情就麻烦了。可让人稍能安心的是那个明面上搬倒自己,觊觎大司马官位的人并未上位,而是由现任户部侍郎张如圭暂理,张如圭曾与自己同案遭参革受过处分,能得任户部侍郎虽最初由忠顺亲王上奏,但他也是竭力荐举的,与自己明面上就十分交好,皇上如此安排,自有别样考量。自己在任上时奉旨整贪肃腐,不徇私情的名声在外,查抄了甄家,也算是对皇上忠心耿耿,想来不管朝中乱作什么样,应该不会再翻自己旧账。倘若王子腾案连累宁荣二府,贾政可不用担心;与贾珍虽多往来,不过是些面上应付,与贾珍没得同好,即使贾珍受询,所供不良,皆不干己事。至于贾赦贾琏如何却心中没底。翻来覆去一直想这些事,一时也不能得正解,心中自是烦燥。眼下虽已立秋,正午时天气仍还炎热,饭后喝了碗热茶,混身冒出虚汗,就叫下人侍候沐浴。浴后疲乏,遂倚案打坐小憩,一时迷迷糊糊入了梦中,所见一如当年在姑苏城阊门内十里街仁清巷葫芦庙遇到甄士隐的景况,不过自己和甄士隐身份却不是原先的样子,隐约好象俩人都是乡间的士绅,自己是主人,甄士隐是来客,对坐品茗,谈仙论道,说着说着他自己就向甄士隐告罪赔情,骂了自己一番忘恩负义,甄士隐倒是没指摘他半句,反而说了些客气家常话并以佛法之理安慰了他一凡;后又好象是在京城的大街上一个卦摊前看热闹,那算命先生竟是石呆子,他正想走开,却被石呆子一把拉住要给他算命,正想着这石呆子不知要说出什么没头没脑浑话,即至石呆子开口,又不是算命的言语,而是石呆子站在了朝堂上向他炫贵,说如今已做了御谏正议大夫,寻着了自己宝贝的下落,正忙着设法要把更有头面的达官显贵送进地狱,不屑再与他一般见识。恍惚中朝堂之下一步之遥就是他现居的祖屋,家族祖上许多人不知正在商议什么,又好象父母正在与人辩说自己的儿子受冤屈的事。雨村梦醒,梦中情景依稀,心想梦中所现正是自己日间忧虑之事,借着梦境提示,盘算眼下应该如可应对。雨村觉得石呆子光祖耀宗且先不论,甄士隐的事却该妥当安排。
雨村曾在包袱寺听慧通说,如今名扬朝野的青城山清静世界魂成真人,实是当年的甄士隐,当年甄士隐随了跛足道人出家后到终南山修炼,因悟性高,得道迅速。青城山清静世界原主事道长登仙后,士隐道行深厚颇受拥戴,遂被清静世界举为主事。现皇上欲学始皇帝封禅,已密派内宫主事夏守忠赴川,欲召魂成真人晋京做廷议参事主持封禅大典。据慧通掐算说法,今上大有按道家机制管理国事之意。雨村久知皇上热衷于国家无为而治,信任和尚道士,只是不知皇上密诏重用的魂成真人竟是甄士隐。甄士隐于己有恩,念及甄士隐当年恩泽,自是非常愧悔。当时知其女附随薛家住于荣府,也曾有过救助闪念,奈何时事之限,身不由己而打消了想法,最终装作没事人一般。今梦中与甄士隐相见,又知甄士隐将入京师,半是畏惧半是良心发现,遂寻思补过,报士隐之恩,也好救赎自己,消除可能发生的不测灾祸,也算铺垫后路,将来或还有复出之望。当紧事情,就是如何为甄士隐效些近力。先是使人去大如州打探甄士隐发妻封氏状况,再又想到甄士隐女儿香菱。雨村与荣府交往中对薛家的情况多有所闻,也有过恻隐之心,只是身处庙堂之上,不好再说江湖杂事,也是无可奈何。现在觉得由慧通设法对香菱相助最恰当,就向包袱寺慧通传了消息,慧通会意,即将此事委于暗中受他扶持的真相庵白能师太,以弘法治病为名进京,相机对香菱出手援救。
宁荣两府在贾妃暴卒后门前立马显出清冷之象,王子腾出事后府内更是乱了套,原本已现颓势的家道一时雪上加霜,不祥频现。宁府人事早已沉沦无救不值细陈,荣府中贾赦贾琏父子一个做事杂碎无端,一个行为放荡不羁,虽做不下祸国乱局,却不顾家败势颓仍过着浪荡穷奢极欲生活。贾政处危局仍念君恩,夙夜操持公务。风姐虽说精明,怎奈山穷水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薛姨妈一家借居荣府,自从薛藩娶了夏金桂后,满堂金玉立马变为满地鸡毛,府内外都为薛家陷于乱局而惋惜,香菱被夏金桂欺凌,断了与薛蟠恩怨,死心跟了宝钗,有宝钗相护,只是寻了个面上的安静处。香菱懔赋气质本与黛玉相象,在大观园跟黛玉学诗时更沾学了黛玉的愁感,内外挫折下悲情伤心的狠劲比黛玉更甚,以致得了干血之症。宝钗为其多方请医调治不见显效,正束手无策,这日有个自称治邪病的老尼找上门来,切算薛家旧事没有不合的,所叙香菱往昔之事与薛姨妈所知香菱情况甚合,众人皆称奇,夏金桂知此事后本想耍泼将老尼撵走,又听说老尼有将香菱带去之意,也就没再吱声。香菱病焉焉的,恨愁正缠着心,只想即刻离开,薛姨妈与宝钗见此,只得给香菱打包了衣物,又悄悄给香菱封了二十两银子,香菱随了老尼而去。香菱执意要往姑苏一游,老尼知宿命,况且慧通交待只图香菱满意即可,盘缠本就足够,又得了薛家馈赠,就越过京口,直往姑苏。游至姑苏城新修的葫芦庙时,香菱象找到灵魂一般铁心要在此削发。老尼无法,只得与葫芦庙主持相商,出了七八两银子在葫芦庙旁修了间小庵房,将香菱安顿下来后回去向慧通复命。香菱独处庵房,也不与葫芦庙来往,更不与世事牵涉,终日孤寂清修,本就病弱的身子只耗不补,至于园寂多时才被发现。
寄居娘家的封氏,父母已亡故,更遭兄嫂嫌弃,现住着久已失修的两间茅棚,仍是靠给人做针线度日。知此状况后,雨村遂与贤妻娇杏商量,把封氏从大如州接来湖州照料,还找到甄士隐的妹妹妹夫,出了一笔银子商量着把他们家的小儿子过继给甄家嗣后。贾雨村居官在职时见过有犯事的同僚将财货置为坟地庙产规避灾祸的事,知道坟地庙产不会因事罚没,老早时就把好些钱财转置为祖居地埠靠镇十里外祖庙旁的几百亩田地。现被罢官落魄乡间,一因怕听远族本家及旧邻非议之声,二也嫌祖居老屋狭小,就筹划着在祖庙不远处建了两处院舍的新屋。其中东边一处大院他一家住,外人都称为贾院。西边一处稍小的院落封氏和她过继来的儿子并二个侍候丫环住,外人叫甄院。
雨村身居湖州乡野,却被朝堂的事一直牵心,明中暗里多方活动,谋图再起为朝廷效力。也设法想与甄士隐恢复旧谊,不过后来听闻士隐在朝堂为其特设的观院中只做面壁功课,不问别事,凡俗世声色与亲眷旧友诸事一概摒绝,还以年老无用为由数次奏请重回青城山,雨村知道此路不通,只得作罢。仍在京中做古董生意的冷子兴来望候雨村,说荣宁二府虽败落,不过贾政的孙子贾兰却出息大,科考竟得了进士被钦点了状元,又说据传皇上有起用老臣之意。雨村在朝时曾十分关照过的一个旧属之子现是殿前侍卫,雨村乃托冷子兴做这个旧属工作,通过这个旧属之子又和深受皇上信任的一个白道士拉上了关系。白道士原是甄士隐在青城山布道的一名副手,甄士隐被强诏入京时,自告随行。入京后不听士隐劝阻,和宫中的太监交结,花了不少银钱后被推荐给皇上,因会察颜观色,一味顺着皇上所好,指鹿为马,被皇上封为策谋大士。冷子兴在京中一切已经打点妥当,雨村正准备着起身进京与白道士相见时,却有京城诏告至:皇上驾崩。原来皇上因痴迷长生不老之术,服丹成瘾,驾崩成仙。新皇登基,杀白道士,赦免甄士隐,先皇原诏入京中的所有仙道人物悉数被逐,甄士隐复归青城山,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雨村复出官场再为朝廷效力之事自然也彻底告吹。
晚年贾雨村蛰居湖州乡下,吟诗写字,著有《贾化扯谈》诗稿一部及《贾化旧事杂记》四卷一百二十篇,因未得官府批准私刻私印私藏,印刷量少,雨村逝后不久即尽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