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三岁,正是对这个世界欲闯而尚未闯的年纪。家和远方就像两个势不两立的人一边一个拉着我的胳膊。
这边说,外面有什么好的?风吹雨打都没人庇佑你惦记你,回家天天有好菜好饭招待你,你不是爱吃我做的酸菜鱼吗?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听不进劝,你看看隔壁老张家的还不是三十几岁了回家了,说外面太辛苦还是回家好。这可好了,好的岗位都被别人占去了,还剩什么给她啊?你就不听吧,等过几年你就明白了。快点听话,回家。
这边又说,哦,它什么也没说,它只要站在那里冲我温柔地笑我就神魂颠倒了,它再招招手我可能就奋不顾身地扑上去了。
你骂我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是你这么一说吧,我就更好奇南墙到底长什么样了。
那些嚷着“你就是没摔过跟头啊等摔疼了你就知道了你等着吧”的人,他们自己摔过跟头见过南墙吗?还是也是从上一辈那里听到的劝诫?无论这些人如何,如果我听了劝诫,等到我孩子长大的时候,我是否就只能拿我没摔过的跟头和没见过的南墙去劝诫和教导我的孩子了。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对未识远方的遗憾和为识远方数年的辛酸,哪个更令人追悔莫及?
为什么要出去闯世界?北漂的人为什么北漂?为梦想?这个梦想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梦想?一定要功成名就好让你衣锦还乡?我可以不去闯只是看吗?我可以像看旅游景点的风景一样去看远方的世界吗?我为什么一定要拿点什么带走点什么呢?
我为什么不能二者兼顾?我并不是不回家,我只是想在外面飘一会儿然后晚点回家。
我想看一出话剧,它在很远的地方演出,于是我买了一张火车票坐上几天几夜才赶到那里。可能我穷得只买得起硬座,一路上都吃自己带的面包或者泡面。出了火车站在茫茫人海中找那辆能到目的地的公交,公交可能挤得要命,我得防小偷防色狼。终于一路奔波到了剧院,经过几天几夜的赶路我可能累得都高兴不起来了。演出开始了,我坐在剧院里,因为没钱买的是最次的座位。台上高兴我就跟着笑,台上哭我就跟着难过。戏散场了等人群疏散一点我起身就走。我不会逗留着希望拿到谁的签名或者跟谁的合影,或者坐在座位上大声调戏台上漂亮的女演员和英俊的男演员。
散场了我就走。不需要留恋、不舍。戏是别人的,我只是赴千里而来的一个看客。当然如果现场有导演突然看中了我觉得我是个好苗子希望我留下来跟他们一起演,那样的话我会考虑一下,因为他可能只需要一个群众演员,全天下最不缺的就群众演员了,而我胃口比较大想当主角再不济也得是一叫得上名儿的配角。
然后我就又坐上几天几夜的火车回家了。当然这之前如果我还有时间有闲钱的话我会在那个地方逛一逛,也算旅游了。我回到家,别人问我:“累死了吧?你这么远跑过去,收获什么成就啦?” 咦,这人真奇怪,我都说了我只是去看表演的,看个表演能收获什么成就?看个表演为什么要有成就?他又说:“早跟你说别去了,这别人的戏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不想理他了,我看到了演出,你又看到了什么。下一次听到哪里又有我感兴趣的演出,不管多远,只有力所能及,我还是会欣然前往然后拍拍屁股回来的。
我知道我迟早要回到我原来的地方去。我想去见远方,但我又不可能永远飘荡在外面,就好像远方是一个四处流浪风情迷人的女浪人,你可以跟她恋爱但永远也别妄想把她娶回家改造成贤妻良母。同理,我也不可能愿意永远蹲在一个地方,不去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外面跑一圈再回家,和年龄、是否心定、成败无关,那只是一个人对浩瀚世界的追问和回到原始过去的本能。
我想跑到外面的世界去看风景,看够了就回家,就像一个放学后不回家跑去到处玩的死小孩,小孩玩累了浑身脏兮兮地回到家,早已错过了饭点,妈妈拿着拖鞋抽了他一顿,小孩大喊大叫四处躲藏泪流满面,但打完一顿妈妈还是会把冷掉的饭菜热一遍给他吃。小孩抹掉脸上的泪水,吸着鼻子跑去把手洗干净。然后我就笑嘻嘻地坐到饭桌上边吃饭边听妈妈念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