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看见我家小狗正难得地四肢着地站在地板上。
就平常来说,它一般都是蹲在或者趴在地板上的。
它很懒,几乎不肯运动。
偶尔的运动,也是想从我的手上夺走牛肉干。
一想到这里,我就紧了紧手上的牛肉干。
“咔兹咔兹”
是牛肉干包装纸被我捏紧的声音。
心里一紧。
狗狗的耳朵可是很敏锐的啊!
后退一步。
哎?它怎么居然没动?
依然四肢着地,站在地板上,头微微向上扬起,略呈45度。
这……
风扇呼啦啦一圈,一股小风撒盖而下。
狗狗脖颈上的一圈金色鬃毛随之一阵涟漪。
好气度!
我不禁由衷赞叹。
它如老僧入定一般不为我所动。
我生怕打搅了它的清修,从一旁绕了过去。
它双眼定定,也不见了平日里常看到的龇牙咧嘴,舌头也乖乖地呆在紧闭的嘴里。
感觉甚是专注。
我突然感到很惭愧——连我家狗狗都已经摆脱里往日里的浮躁,而我还在为戒推焦虑难安。
要论境界,我恐怕连我家狗狗都比不过了啊。
深深叹了一口气。
想想也是,平日里一直赖在推上,想来都算是有刷推综合症了。可这症是怎么得来的,却杳无踪迹。依稀记得仿佛大约是上班以后,刷推就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可之前还在学校的时候却反而没有如此密集地刷推,或者刷微。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我,让我堕入这浮躁的迷场?
细细想来,工作之后似乎连书都看得少了。虽然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也不怎么看书,但至少还是啃完了不少专业书啊。现在上班后,以前的专业书是几乎不看了,而即便是工作所需的专业书,似乎也没怎么碰。
仅就这点来说,已然是一个大变化了。
似乎是离开了校园后,某一种气场就离我而去了,连带着也带走了身上的某种气质。而校园外弥漫的另一种颜色的气场则在此后充盈了我的身躯,连带着将一些别的气质填塞了进来。
就仿佛一个刚刚学成的盗墓贼,离开了开罗酒吧的吹嘘,踏入真正的法老灵魂归宿,誓要斩获那具价值连城的木乃伊。而当他再度来到酒吧时,人们却发现,他也已经成了木乃伊。
我一直相信,未来人们会发现人群是具有自己的意志的,是凌驾于组成人群的个体意志之上的高位存在。人们无法直接感知到这名盖亚[1],但却无时无刻不在被这位盖亚所操纵。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用等待未来,直接回望过去就好了——还有什么,比过去这一个世纪的历史,更能体现群体意志的存在呢?
这不禁让我一阵哆嗦。
狗狗瞟了我一眼,继续望向窗外。
好定力!
如此专注地做一件事情,这在我患上刷推综合症后就很难实现了。
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是会有意无意地间歇性刷推一下,看看大家的互动,或者看看有没有让我感兴趣的话题。
这点无论找出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诸如时刻掌握网络信息动态之类,但总无法掩盖最耀眼的缺陷,那就是思考的碎片化。
实际上,思维碎片化在推特让我染病以前,就已经爬满了我的脑细胞。
事实上由于生活节奏的敏捷值节节攀高,我们时常会发现自己的生活已经被拆得支离破碎。如果说生活是一台电视节目,那各种工作理应是节目里的广告,因为人活着断然不是为了无止境地工作的——但我却意外地发现,生活这幕春晚早已变成了广告剧里插播的正剧了。
各种工作项目的纵横交织,使得自己真正可用的时间就好比一块砸碎在地上的薄冰,东平西凑且彼此独立成军。
在这种情况下,智能手机伴随着各种自媒体的出现,就好比凌乱的冰原遇上澎湃的洪流,不但仔细思考的时间就绞杀殆尽,即便是在有限的时间里,思考的注意力也被调戏得摇摇欲坠。
如果说科技是一种病毒的话,那这种病毒现已成功寄生在了我们的意识中,就等着时间一到,把所有人都变成人形僵尸。
就和人群一样,科技也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不断变换着自己的形态,变得更加秀色可餐,更加波涛澎湃,更加吸引人们的注意力,然后让人们化身小飞虫,飞进那口硕大的猪笼草,被吸收,被消化,被化为粘液。
因此,我决定在某些时候,感觉自己病入膏肓的当口,就戒推一阵子。就仿佛工作久了就请个长假,出到外面旅个游,散散心。
这就是给脑袋做个全套马杀鸡,捏个脚,让意识也来一个桑拿。
就和那些有了名气有了钱的人嚷嚷着要出家是一个道理的吧。
对不?
我看了看我家那条小狗狗。
它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子禅意,双眸更是水灵得让人心醉。
它依然不为外物所动地45度仰望着窗外。
就如同正在夜观星相的孔明,深沉而自若。
我也随着它的目光望了出去。
皎然如玉的明月,明暗错落的枝条,时隐时现的灯火,以及,
——
一根树枝下吊着的一小段腊肠。
[1] 这里的盖亚,借用了阿西莫夫《基地边缘》中初次登场的盖亚行星,一个超级群体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