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a小姐觉得这又是生命中美好的一天。她听到厨房砰砰乓乓的声音，她知道这是b先生在做中午饭，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在开一个小型的演唱会一样。a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虽然刚才瞄一眼手机上天气预报的时候，上面显示最低温有7℃。她伸了个懒腰，想起床帮忙，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就让他伺候着吧。a小姐掖紧了被子，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

十分钟也好，她想在这幸福中再醒一次。

她开始试着数绵羊，脑海里却浮现夏天去的那个海滩，沙滩上挤满了绵羊，有些羊的蹄子陷进沙子里，有些羊的毛被海水打湿，那一大群羊在“咩咩咩”的叫着……

可沙滩上连草都没有，它们吃什么，又怎么活得下去啊。

她捂着枕头继续数着，这次她试图把绵羊移到各个地方去，沿着假想地图上的火车站点，如下棋般一个个点过，每一个停靠站都放上几只羊。穿着制服的列车员大妈冲她大声嚷嚷，“你把这些羊放这里堵着，让火车怎么过啊”，“那就掉头回去呗”a小姐心想。

在这个期间她还隐约听到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又有快递吗？印象中好像没网购啊。

a小姐用筷子敲着桌子是说，“太好吃了！你做的怎么这么好吃！好吃到我都想咬你一口了！对了，这道菜叫什么来着？”a小姐问b先生。
“不知道，好像是叫虾仁炒蛋吧，你不是看见菜里面有什么东西了么。”
a小姐咬住筷子，“怎么做的呀？下回我也做给你吃。”
“不用知道了吧……你厨艺好，做什么都比这个好吃。”
“是出了小区左转直走70米靠右手边的第二家送来的吧？”
“呃……”b先生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在搓手。
“别以为骗得了我，你从来不爱葱花，你下厨会加这些？”a小姐用筷子挑了一撮葱花出来放桌子上。
“说吧。”
“我早上七点去了趟菜市场，买了一把小白菜，一颗洋葱，一根胡萝卜，两个土豆和半斤牛肉，本来是想给你做咖喱牛肉的。”b先生一气呵成地说完。
“然后？等等，你不会把它们都扔了吧！”
“没……切好我放冰箱里了。”
“难怪看你眼角有点红呢，切洋葱的时候掉眼泪了吧。”
“嗯。”
“所以这些都是你叫的外卖了，那你在厨房倒腾了一上午是干嘛去了？”
“我做好青菜之后发现忘记买咖喱块了……而且，我炒的青菜……我怕你第一口就咽不下去要跟我分手。”
a小姐从桌子对面站起来，亲了一口b先生脸颊，“没事，在哪儿呢，我试试。”
“别，我尝了一口都想跟自己分手了……”

a小姐边笑边挑葱花出来，挑完后把盘子往b先生面前一推，“下次要是你电话里说了他们还送放了葱花的，你就直接拒收。”
“行。其实这次是因为我怕你在房间听到所以没说。”

a看着他大口吃饭的样子，一时想脱口而出要告诉他，不是你做的菜，和你一起我也觉得幸福极了，但她还是把话跟饭菜一起咽下去了，不然他会像气球一样飞到天上，抓都住不住的。

“我说啊，我们换个房子吧，房东说下个月租金又要涨三百五。”b先生扒完碗里最后一粒饭，打了个饱嗝，然后对a小姐说。

和所有在北京打拼的小情侣一样，经济永远是摆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问题，尤其是每个月最大的一笔开销——房租。房租越低，房东就越容易变卦，而他们就不得不去找更便宜的房子。他们住过骚子营，西二旗，连北大对面的挂甲屯他们都租过，但后来被一个考研的学生以更高的价钱租走了。今年第三次提出要搬家的时候，a小姐又搬出了她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别烦我，我要回23号星球去。”

要是放之前，b先生还会逗她说，“别傻了，五道口都已经是宇宙中心了，请问你的23号星球在哪里呢？”

但这次b先生只说，别闹了，周末一起去找房子吧。

b先生最近总要加班，眼看着这又是一年毕业季，每天都能看见一大堆拿着简历来应聘的年轻人，每到这时候，公司里的人都小心翼翼，因为搞不好自己的位置就被今早电梯里遇见的那个彬彬有礼帮你按电梯的小伙子或是小姑娘代替了。

“别搬了好不好，不就是三百五十，涨就涨呗，搬家多累人啊，”a小姐推着超市手推车，顺手扔进了一袋饼干，对身旁的b先生说。
“你以为三百五不是钱啊，不算算一年下来是多少钱，而且要是房东以后继续涨怎么办？还有，把饼干放回去，反式脂肪酸含量高，你看那营养标签上的数字。”

“就你会算账，搬家哪是什么新鲜感，你当玩大冒险游戏呢。每次搬家我都要花上一个多月适应，周围的超市菜市场餐厅药房缝纫摊子，哪一个不是我告诉你，连花店都是情人节前一个星期向我打听的，你当浪漫是19.9的新华字典372页写的那样一翻就到吗？”

其实，对b先生来说，这些当然必须算清楚。他一直知道，想结婚和结婚是两码事，房子、车，如果有富余的话还要一场体面风光的婚礼。而这些都是钱，换算过来也就是时间，按他现在的工资，一辆车等于两年多的节省加拼命，好一点的婚礼也要一年，而房子是没办法用时间衡量的，三四十年，他甚至要用生命去换一套婚房，他当然知道摆在他面前的这一切不是玩笑，不是一句“回23号星球”就能解决的事。

“那我自己回去。”

a小姐买了张南下的火车票——其实她也不知道去哪里，如果是去23号星球的话当然不能搭火车。全国有661个城市，除了北京她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可以是她的23号星球。

傍晚她靠在车窗上，听着车厢广播里放到：前方到站——洛阳。欢迎来到十三朝古都洛阳，洛阳又称牡丹花都，与罗马并称为世界两大古都，自古便有‘东洛阳西罗马’之说……

a小姐从车窗玻璃上看到过道对面幸福和谐的一家人，邻座逗小孩子说，呀，你可真聪明。小孩摇头晃脑地说，“我以后要当宇航员去太空！”然后脱了鞋站在座位上。

她听到手机振动，打开一开始b先生发来的短信：“去哪儿了？明天降温，你好歹回来拿件外套，要不我给你送过去？”

说句好话会死啊，大半天过去了就领悟出了“天气要变冷”这个道理，a小姐心想。闭着眼睛她想起之前b先生问她，你总嚷嚷着离开我去23号星球，不肯走的原因是喜欢我哪一点呢？
“ 大概是因为你一点阴影也没有，能被阳光照得通透吧。”记得自己好像是这么回答的。

a小姐睁眼，给b先生回了条短信：“明早来火车站接我吧。”然后走过去悄悄对那个孩子说，“如果发现有23号星球记得别保密哦。”

火车到站后，a小姐急忙下车买了返程的车票。“大概羊群真的堵住铁轨了吧，我还是赶紧回去。”她总觉得被乘务员大妈看到的话她会被拉住，然后让她带走那群羊的。

“别问我为什么是坐火车，那是因为我要先坐火车去一个隐秘的地方，那里才能把我带去23号星球。”一见面a小姐就说到，然后被披上厚外套，跟在b先生后面的a小姐，一直低着头走。

午饭后，他们一起又去超市逛了逛。推着购物车，a小姐突然转头对b先生说，“你不是喜欢新鲜感么，这样吧，我们找个目标，我去搭讪，然后支开那个人，你去把他的购物车推去买单。玩一下？”

a小姐拉住拎着塑料袋的b先生一路狂奔回到家里，a小姐打开袋子一看，“这人是饼干狂魔吧，都是饼干，哈哈。”

a小姐拆了一袋奥利奥斜躺在沙发上，拿出一块掰了一半塞嘴里，“还是原味的夹心最好吃。”
“早知道就多拿袋原味夹心的了，我以为你会喜欢新出的口味。”
“所以这些不是那辆购物车里的？”a小姐在沙发上立马坐直。
“……我忘了上次吵架你扔车里想买的是哪种饼干了。”

a小姐没回话，从袋子里翻出一盒小熊饼干，“惩罚你把小熊饼干一直摇到成为一个球，十五分钟，我来计时，快！”
“可网上人家都是二十分钟才摇成功的啊……等等，你不打算跟我说说你们23号星球的事吗？”
“哦。我告诉你，你就别想着移民过去了，像你这种情商是没办法拿到签证的，你以为去美帝呢。”
“那跟我说下23号星球是怎么样的好了，我还能做个‘23号星球梦’。”
“你说23号星球啊，唔……没有暴风骤雨，没有台风寒潮，只有没有温差的四季，空气清新，交通顺畅。”
“你怎么就回来了呢？”
“因为北京的冬天来了啊，我不能假装不冬眠，不能假装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