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朝气让我想起:恰同学少年

风华正茂


文/匡开草


01

他坐到我身边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那时正值春运,车厢很挤,人上人下。

他把一个大的行李箱放到了架子上,从书包里拿出了书后就把书包紧挨着座位放下,这一切他做得很顺畅。

《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是他带着的书,也是他全程一直在看的那本书。

“这是我看的第二遍了!”睫毛长长的,眼睛大大的,这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他坐着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是一瓶矿泉水和一本书。

“你是学生吧?”有一种朝气,有一种稚嫩,这些都让我脱口而出自己的判断。

“嗯,初一。”他怯生生地抬了下头,随后就又把头低了下去。他继续看向那本书,在看书过程中,他的拇指和食指指尖都特受他牙齿的关照。

“那你猜猜我?”我想,我那时肯定在努力装嫩。

“高中生吧?”

之后回答他的就是我难以掩饰的一阵乱笑,我的演技想来是可以发展发展的。


02

我们对面桌坐着两个大伯。

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小,所以总是半眯着静坐。另外一个大伯明显好动了不少,他正吃着橘子,喝着二两酒。

“伙计,还有10个小时!”喝着二两酒的大伯对着半眯的同伴比划了那个数字。

第二天他们早我一程,拽着大包小包下车时,我才在心里恍然,自动给自己划了个叉,来了个pass。这段旅程可真长,是数十个小时的硬座。


03

“飞机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工具!”他意外地搭了句腔。

“你听得懂他们说的话?”车厢上弥漫着各种各样的方言,听得大懂又难以全懂。他接话的时候,我很意外。

“嗯,听得懂!”之后他就和那两位大伯来了个普通话和方言的“无缝对接”,明明是看着就不协调、听着就更不可能相及的两个频道,却进行得很是顺利。

我和他坐得近又因为同样需要在车上睡一晚。于是,我们开始会不时地聊会儿天,以打发这样漫长又聒噪的时光。

“是他们要跟我换座位的。”他指了下过道对面的旅客说道。这时我才知道他原本不是坐这的,只是他原本的位置周围坐满了一家人,那家人提出想跟独自一人的他换座,他同意了。

再后来我才慢慢知道:这个小子是要从上学的地方回老家。按他自己的口吻,这很正常。对他来说这也成了一种习惯,他的爸妈好像也放很大的心。

到了饭点的时候,我招呼他吃点东西,但他拒绝了,“我不吃了,我晚饭吃了才上车的。”然后他就真的什么都没带,半夜他只拿出一瓶矿泉水,这是极简的行装。

旅途的时间有点长,闲聊的话题有的散,他却慢慢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和想法。

“姐姐,要上一个985大学大概排名要多少?”

“我想上河海大学,或者之后考回上海,那个排名也很靠前的!”

“我喜欢地理。”

“......”

大多时候是他在滔滔不绝,眼睛里却一直闪着光。

他的那种向往和憧憬,包括对未来的期待,干净得不掺任何懈怠、自暴自弃的杂质。他的朝气、阳光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那句话:“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04

“大伯,你看出来我是学生吧?你问问周围的人,哪个会觉得我不是学生!?”那声音明显有点急,有些大。

“我眼瞎,我看不出谁是学生!没带学生卡,就要去补票!”乘务员的声音显然更抬高了个两度。

这个小子忘记带学生证,与乘务员纠结,开始陷入“证明我是我,学生是我,我是学生”的循环结中。

两人的争执终于到了尾声部分:

“好!我没带其他钱,我这就给我爸妈打电话,让他们给我支付宝打钱!还有,我就是学生!你怎么会看出我不是?”

“是学生的话,那就要有学生的素质,为周围人考虑,说话小点声!”

那时我正在睡觉,枕在他的衣服上。他的衣服正好挂在我位置旁边的挂钩处,我半眯着眼睛迷糊地看着这样的争执。

不久后,他回来了,倒是还不忘跟我确认那样一个事实:

“姐姐,你看得出我是学生吧?”


05

那天深夜,外面一片漆黑。玻璃透出点点的星火,模糊的车内影像在跟外景相互交织,孰轻孰重在轮流交替。

从车厢向外遥望,你很难判断自己到了哪儿?又要去向哪里?窗外还是一般城市夜景该有的样子,没有迥异的差别。仿佛你不曾踏上路途,也从未出发过,你仍逗留在原地。你留在原地看着窗外的灯火,车流,走道,还有人来人往。

“这包是谁的?”乘务员例行地走走停停。

“我的!”那小子抢先一步搭话,让我有一种家里狼没白养的欣慰。那是我的包,他在帮忙照看着。在旅途中,我们有了因为短暂相依为命才会有的特殊情谊。

“把袋子放进去一点,不然会掉下来。”乘务员提醒道。

“好的!”他麻利地接了话,之后就把行李往里塞了塞。

我的星星眼和慈母式赞许的点头,在那时毫不吝啬给了他。


06

“如果你睡觉前说话太多,吃的太多,容易导致兴奋,难以入睡……”

火车上竟然还飘着这样的提醒,但这显然是多虑了,合理饮食都让人难以入睡。11点就想做梦打怪的我,满心期待能睡到半夜。但不曾想,12点的时候,我就无比清醒了,之后断断续续的只有浅眠。

坐着,站着,趴着,车上有旅客各式各样的坐姿和睡姿。半夜无比安静的车厢,是我不曾在青天白日里见过的,也是我闭眼后难以想象的。

无论白天是如何的疲惫,如何的阔谈,无论旅客是爬上爬下,还是来来回回地走动,到了深更半夜,车厢就是没了一点戾气,没有了一点纷扰。

火车就像和外界隔离了,是独立行驶于黑暗中的一艘孤独的船,而其中的旅客都进入或深或浅的睡眠中。在行驶的火车上,静谧、简单的车厢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睁眼观赏,让人都舍不得动弹,舍不得去叨扰这份安宁。


07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车厢都还在睡意朦胧间,那小子就要下车了。他提着行李,在拥挤的人流中都没能给我留个帅气的背影,只是隔着很多人飘来了一句有点别扭的话:“我走了,姐!”

我想,这小子和最初相见时有的羞涩,告别了不少。

至于我为啥叫他小子,我想,长时间的车程颠掉了他的名字。

对,是他的名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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