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木心先生的《素履之往》中,看到一段关于生命意义精彩的表述:“生命好在无意义,才容得下各自赋予意义。假如生命是有意义的,这个意义却不合我的志趣,那才尴尬狼狈。”
我看完后,对身边那个已经当妈妈的好友复述这段话,并提到“生命的意义”这个话题。
她抱着孩子,对我说:“你们文青这种矫情,生个孩子就治好了。”
她曾经比我文艺范多了,能脱口而出说一大串我都不知道谁是谁的外国作家名字。现在却用“你们”来跟我划清界限了。
这也是一种源自于不同步的友谊的孤独吧。
不过她并不是第一个跟我这么说的女人了。常听结过婚的女人抱怨嫁错人,从没有遇到过后悔生孩子的。
生孩子这件事,能帮一个女人找到与这个世界无法截断的联系,拥有一个谁也夺不去的身份——母亲,人生从此有了一个坚定不移的坐标定位。
被人依赖、被人爱或去爱一个人的感觉,能快速地给人一种意义感与归属感。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孜孜不疲地去渴求爱、追求爱的原因吧。
那些愿意为物质而放弃爱的人,太小看自我的欲望,和人对意义的需求了。自我如此庞大又深不可测,连爱都难以填补,更何况物质了。
我们大部分人,都需要通过和他人的联系,感受自己是被人在乎的、珍惜的,不是孤立的、隔绝的,从而感受到生命的意义。从这样来说,有仇敌的人,他能感受到的意义,都要大于与这世间无任何联系的人。
联系并不仅仅靠人际关系,工作的成就也能帮人找到意义感。但想要从工作中获得意义感越来越难了。为了将效率最大化,现在的社会分工越来越精细,大多数人不是将一件事从头做到尾,而是只负责其中的一个小环节,像流水线的螺丝钉。从这样的工作中寻求意义感是有难度的,很多时候,你拼死工作,看到的只是数据的提升。当然有工资有钱,但如果没有你爱的人,让你乐意去花钱的人,从而求得上一种的意义感,那钱这种东西,补不上那份无意义的虚无感的,相反,如果纯粹拿钱找刺激补偿自己,反倒会将那份虚无扩大,最后深深地将你吞噬。
如果螺丝钉能看到整个大机器,如果个人能看到整个集体,这样才能找到自己的坐标和定位,收获意义感。所以“心中有集体”这句话,并不是因为要做一个道德高尚的人,而是对于很多工作来说,只有这样,才能收获意义,获得归属感,从而战胜虚无。
我一直觉得有些工作天生就容易让人找到意义感,求得内心的充实与满足。比如手艺人,从零到一,造就一件物品。
有些人怀揣一些梦想,做一些现在看不到丝毫回报,也不被人看好的事情。但他们内心也能收获意义感,如果他们自己坚信,现在的辛苦和努力,是为了梦想中的整个人生图景,他们能为这段艰苦的生活找到整个人生中的定位。这也是一种联系,现在和未来的联系,建立在一种强大的自信上。
有些人深居简出,不与人交往,沉迷于自己的思考或创作中,他们不一定与人交流他们的所思所想,他们的创作不一定有人会看到,会欣赏,甚至他们自己都不去求得别人的欣赏,但他们也能收获意义感,是一种和更宽广的精神世界的联系,是宏大画卷上的一点,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环,是人与神的神秘过渡。
生命本无意义,但意义感和归属感,却是可以通过感受“联系”而产生。我们就像一个单块的拼图,如果脑海中没有那一整块拼版的图样,我们便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感到迷茫与虚无。一旦拥有一种坚固的、稳定的、外人甚至整个社会都难以动摇的联系后,这块拼图就找到了存在的理由。
生命好在无意义,才拥有那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人生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