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像针尖上的水滴悄然而有节奏地流逝,蓦然回首,才发觉那么多的日子早已过去,只留下一些片段珍藏在记忆里。
这两天看萧红的《呼兰河传》,情不自禁被她笔下的呼兰河所感染。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在书中回忆了她的童年生活,她的童年活泼而快乐,对比她后来的坎坷遭遇,她后来的人生真是令人唏嘘,难怪我们都不想长大,长大后的烦恼太多了,再不会像童年那般无忧无虑。书中,萧红对呼兰河大戏的书写唤起了我对童年故乡的回忆。
记忆中故乡的大戏大多是在过年的时候。农历新年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在外打工的人们都回到了小村,使平日里寂寥的小村突然变得人丁兴旺起来。平日里躬耕于田垄的农人们现在也都歇了农忙。过年在我们这里是非常盛大的,这个时候,人们会把工作放在一边,尽情娱乐,赌博的赌博,闲聊的闲聊,走门串亲,家长里短。有些村子便会请来戏班子唱戏,唱戏和赌场常是并行,请戏班子的钱由组织赌场的人出。男人们来这里赌钱,老人、孩子和女人们多是来看戏,有时也会有女人也去赌场里搏一搏运气,这样,所有人的娱乐便都兼顾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很开心,由此,看戏真是一件令所有人都欢迎的喜事啊!
一听说哪个村子要搭台子唱戏了,老人们的脸上常洋溢着笑容—又有戏可以看了。孩子们更是兴奋,便会央求家里的大人们带着一起去看戏,大人们大多数会欣然答应。我们这里对看戏班子搭台唱的戏叫“看戏”,只有看电视或听碟盘里的戏才叫“听戏”,因为“看戏”不仅是听戏,更多的是看。男人们一来到戏场便径直去了赌场,留下女人或者老人带着孩子去看戏,赌运不佳时,便出来看看戏,看看欢快的人群,找到媳妇要点钱,待心情好些了,霉运差不多散去的时候,便又进了赌场。戏对于他们就是过场,看一看,换一换心情。女人们搬着小板凳坐在戏台子下看戏的不多,大多遇到了亲戚姐妹便会聚在一起,聊一聊最近的琐事,听来的八卦,或者关心一下戏台后面的赌场。只有老人们认真地看着戏,但是他们的听力不太好了,周围一吵闹起来,便听不太清,但也没关系,看一看那些戏子们的演绎就好,那些故事或许他们早在年轻的时候便已经听过了。
最开心的就是孩子们了,到了戏场,孩子们是坐不住一会儿的。来早了的孩子,便挣脱大人的手东跑西跑了。最受欢迎的便是后台了,后台里的戏子们正在为稍后的演出描画着精美的妆容,他们的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白粉,然后又在眼睛、嘴巴甚至鼻子那里描上一些鲜艳的颜色或图案,就像在脸上作画一样,还会在耳鬓头发上戴着美美的头饰,好看极了。我们小孩子又好奇又惊叹又羡慕,真希望也能在自己的脸上画一画,看看会变成什么样。女孩子最喜欢女主角的妆了,因为演女主角的女子大多身材苗条,配上这精致的妆容后,显得越发漂亮,再穿上那长袖舞衣,飘飘欲仙,好像仙女一般。
有时候,不知是不是戏班主,也会嫌我们吵闹,赶我们走,小孩子们便一哄而散,跑去小吃摊或者卖小玩意儿那里。平时孩子们是没有什么零花钱的,但看戏的时候,大人们总是会宽容地多给孩子们一些零花钱,因为这里卖小吃的、小玩意儿的太多了,孩子们平日里很少吃到这些,玩到这些,于是就多给了些,让孩子们开心地吃一吃,玩一玩。我最喜欢的小吃就是炸年糕了,五毛钱一个,很便宜。白色的年糕用竹签插上,放入油锅里,待到年糕表层炸得金黄便可以出锅了,金黄的年糕一定要配上小贩们自己做的甜酱或者辣酱才好吃,一口咬下去,表层或甜或辣,但必定酥脆,内里粘糯,充满嚼劲儿,当时就觉得这真是美味,现在工作了有钱了,却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炸年糕了,商店里的炒年糕远远不能满足我的味蕾。年糕摊上不止卖炸年糕,还会卖炸小鱼、炸臭干、炸火腿肠等,大多数都是五毛钱一个,少数一块钱一个,都是用竹签串着,我们往往都会买几串来吃,但也不会买多。口渴了,我们就跑去甘蔗摊买甘蔗吃。甘蔗在过年这时候已经没了,现在卖的甘蔗都是他们在甘蔗收成时埋入土窖里的,盖上甘蔗叶稻草叶和薄膜保暖,待到看戏时再拿来卖。有些人家里是有甘蔗留存的,但是孩子们还是会在这里吃,因为这里的甘蔗又大又甜,水分特别多。
除了好吃的,这里好玩的也多。有一种转盘游戏很受孩子们欢迎,花上两角钱便可以转一次,转盘上不同的方位摆放着不同的小玩意儿,指针指到哪个就可以拿哪个。我的运气向来不太好,很少能转到东西,我便不太喜欢玩,可是这转盘里的东西实在可爱,其他小贩又很少卖的,只能在他这里转盘赢取,这种不能花钱买只能凭着运气获得礼物的不确定性又给我带来了莫大的欢喜。常常一边懊恼着,一边又期待着。钱不够时,我便看着别人玩,当别人转到小玩意儿时,我也一同欢呼雀跃,同时还有着些许羡慕和嫉妒,用现在的话说,大约就是羡慕嫉妒恨吧。转不到小玩意儿就去其他小贩那里玩,我很喜欢玩吹泡泡,一瓶大约也是五毛钱,瓶子里装的不知是什么液体,用一根圆圈状的塑料棍沾上一些,嘴巴轻轻一吹就能吹出一个大大的五彩泡泡,泡泡轻轻扬扬地在空中飘着,但是并不能坚持多久就会落到地上或是碰到看戏的人们,裂了。如果嘴巴吹得厉害了,就会吹出很多小小的五彩泡泡,它们更是飘得不高便裂了。我们小孩子常会一起买了之后比赛,看谁吹得最大,泡泡在空中坚持得最久,泡泡飘着飘着就伴着我们的笑声碎了一地。有些大人并不让孩子买这个,吃也吃不了,玩也玩不久,孩子实在哭着要的话,大人们就哄着回家给做,回家用洗洁精兑上水,虽然也能吹出泡泡来,但到底失了些趣味。
看戏的时候,男人们赌博,女人们闲聊,老人们看戏,孩子们玩闹,戏里到底唱得什么故事,似乎并没有太多人关心,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脑海里也不过就是些画面,唱词那些实在想不起来,就连戏名也不记得了。但是,正是看戏给我的童年留下了一段段美好的回忆,至今想来仍觉得开心。现在技术发达了,搭台子唱戏的越来越少,人们想听戏的话,电视、网络上都可以听到,甚至画质精美、戏种众多,也没有吵闹得你听不清,但是却没有了看戏的欢乐。前几年我在南通见过一次戏台子,觉得格外亲切,但是因为有事也没有停下来看看,而且城市因为一些束缚,看戏终究不如农村的那般热闹。
时光匆匆,往昔的农村正在渐渐消逝,我们也忙碌在城市里,童年的那些美好岁月只能停留在回忆的记事本里,偶尔可以拿出来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