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路过一小区广场,正在放映一场露天电影。
彩色银幕前站着很多附近的居民,我也忍不住为难得一见的露天电影稍作停留。
旁边的标语上写着某银行为宣传网络与电信诈骗知识,开展的“金融服务进乡村”活动。电影名《超级快递》,想必其中的内容和他们的生活紧密相关吧。
广场上绝大部分是中老年人和孩子,年轻人再不会来凑这份热闹,望着他们看得津津有味的神态,我想起了一首歌词里唱的,“我家楼下的空地是一个电影院,在夏天的夜晚它不再出现,如今的孩子们已不懂得从前,那时候的人们陶醉过的世界……”
七八十年代,文化娱乐活动少之又少,除了节日的扭秧歌、舞龙灯,看戏,露天电影就是村民们一年中最盼望的精神食粮了。因为贫瘠单调的生活需要注入一点新鲜有趣的血液,插科打诨的时候也需要一点文艺的点缀,就是谈个恋爱也好学学电影中的人物啊。
那时农村没有书、没有电视机,人们的脑子一片单纯和空白,关心的都是邻里乡亲的故事,多余的精力只能凭信马由缰的想象。如若能在一个星光灿烂、银河迢迢的晚上看上一部好电影,犹如荒废的心田洒上一汪甘泉,真比一年中吃上一顿新鲜美味的猪肉还要高兴,比过节还要兴奋。
哪家孩子考上大学了,哪个孝顺的子女要为父母做寿了,或者谁又当上村干部了, 就会为村民献上一场电影,以示祝贺。
放电影处一般都在队里的打谷场地上。一次放的是《红楼梦》,队长早一个星期就在村里通知了。人们对宝黛和王熙凤的故事还是耳熟能详的,但也只止于戏里和道听途说,现在能从银幕上看到真人生动的表演,那份喜悦盼望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刚吃过晚饭,村上的小伙伴就来催着等着了。父母还要做家务事,我和弟弟一人端着一张长板凳就兴冲冲出发了。宽大的白色幕布已显眼地挂在墙上。早些去把板凳放在谷场的前面,抢个好位置。周围已经放了很多凳子、椅子,只有几个人坐在那里聊天。我和小伙伴一溜烟跑去周围玩了。
放映前的这段时间是最热闹的。孩子们的重点不在电影上,而在于这少有的人多场面。小孩都有“人来疯”,越是人多越是起劲,因了这绝佳的时机,你追我赶,跳皮筋、踢毽子,趁着夜色的降临又玩起了捉迷藏,兴奋劲在这段时间达到了高潮。
月亮挂在天边,星星眨巴着眼,等候多时的电影不容易开始,仿佛在考验人们的耐心。
场上已聚集了很多老人,三三两两的村民也陆续赶来。也有一些隔壁村的年轻男女前来观看。场上的大灯泡亮得耀眼,场地的中央架起了一台放映机,黑黑的布遮着,放映员在前后左右的调试,有小孩在镜头前做出小狗、兔子、花猫等各种手型,幕布上也会对应出相同的形状。
而我没了耐心,跑回家把父亲的三八大杠自行车推了出来,我决心要学会它。那时上六年级,个子不高,勉强能从三八杠里斜跨进去骑两下。
爸爸也从家里赶来看电影了,见我对自行车有兴趣,就扶着我和车在空的场地上一圈又一圈地练起来。
就在那晚我一下学会了骑车,一个人可以斜跨着骑它到处跑了。
人们已经围着放映机密密麻麻坐着,没带凳子的就站在最后面,有几个娃娃两脚跨在父亲的脖子上东张西望。一大束白色的光柱直直的投射在银幕上,人们安静了下来。电影终于开始了。
黑白的画面,宝黛的爱情故事飘荡在乡村的夜空,贾母、王熙凤、刘姥姥先后上场,声音个个清脆响亮,似乎要让整个村子都听到。人们两眼紧盯着银幕,生怕漏过一个镜头。
乡民们一边用扇子摇着晃着,一边嗑着喝着带来的瓜子茶水。看到宝玉给黛玉拭泪处,就有那一两个调皮捣蛋鬼会突然吹起口哨,吆喝一声以引起人们的注意。一些孩子尚没有耐心长时间坐在凳子上,一会儿就挣脱大人的怀抱,一旁去玩了,大人又不放心,只得放弃正精彩的镜头去找他。
我喜欢看看电影再回头去看看放映机,奇怪那黑咕隆咚的机器里怎么会放出那么多人形来。白光源源不断地射出来,毫无畏惧的蛾子在光束中恣肆的翻飞。突然光束消失了,一片黑暗,人群骚动起来,原来影片放到一半的时候放映员要换碟片,几分钟的时间,人们又刚好放松一下身子。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人们看得意犹未尽,一直到银幕黑了,村民们才起身恋恋不舍的回家。而我走至家中,脑中还在回旋着宝玉对黛玉深情的哭唤:“林妹妹,我来迟了……”
记忆中还有一本叫《神毯》的电影印象深刻。那是去隔壁村上看的,一个阿拉伯模样的人有一张神毯,只要一坐上去神毯就飞起来,带他飞过汪洋大海,飞过广袤的田野,飞过各种奇特的山峰,真是神奇。那些山头后面躲着一个个魔鬼,时常探出头来,里面有各种恐惧的机关,阿拉伯人要去降服这些魔鬼。
听说这部电影几年后就禁影了,原因是群众观后反应强烈,里面有妖魔鬼怪封建迷信思想。我一直记得影片中的画面,也许是小时候的我渴望着有那样一张神毯,能带我飞越全世界吧!
我还记得有革命战争片《地道战》《小螺号》《英雄儿女》,有反应阶级斗争的《白毛女》《小二黑结婚》等等,都很好看。
现代人的文化娱乐活动丰富多彩,电影院高级豪华,再不会为了一部电影兴奋盼望多少天了,也再难觅从前的盛况。
露天电影情结是几代中国人共有的青春物证和记忆,它已经成了一份历史珍贵的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