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开被贬到株栗城做城守,一路上听了妻子蒲氏的不少抱怨。
“爷爷他是不是老糊涂了,我都那么跟他求情了,他倒好,还反过来把你数落了一顿。”蒲氏一想到自己要远离都城,去那不知可曾开化的地方生活,甚至还不知要待上几年,心中便是恼火。她本以为能仗着爷爷的宠爱动用下私权,起码丈夫贬官也是被贬到近都的地方,结果却是一场空欢喜。
张开知道妻子心中怨愤,便说道:“蒲公是三朝元老,现在业已致仕,你难道想他老人家因我这点小事而晚节不保?”
蒲氏嘀咕道:“哼,现在要保也已经晚了,我听我娘说了,你能不被罢官,还是爷爷去找的李志康本人说情的呢。”
“那不就成了,我如今还能做着官,你有什么可埋怨的?”
“呸,你个死没良心的,明知故问是吧?”蒲氏狠狠捏了一下张开的手臂,大声说道:“你自己管不住你的臭脾气,拉我垫背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官太太,还不如在家里做个平头百姓舒服呢!我替你去求情,坑了我自己不说了,你现在还来奚落我?”
“姐,那你以后还是多替我向爷爷求求情吧,我保证你的滴水之恩会得到涌泉相报的!”坐在马车前正驱着车的蒲玉祁回头插话道。
蒲氏瞪了一眼弟弟,佯怒道:“臭小子,好好地驾你的车,不然我现在就让你自个儿走回去。”
蒲玉祁刚及弱冠,这回跟着张开出来,一则是他自己在都城玩腻了,二则蒲家也有放他出来跟着张开后头历练的意思。
张开对这个小舅子的一些公子哥习性虽看不惯,但也表示理解,更好在对方平日里耳濡目染的也懂得些规矩,因此这回赴任株栗城,他放手把很多事都交给了蒲玉祁。
张开问道:“玉祁,我让你做的功课你做得如何了?还有,届时我上任了好些事情都会交由你来做,你那公子哥的习性可得好好收敛一番,莫要再在外头沾花……”
蒲玉祁扬起马鞭啪的一声抽在马屁股上,自信地说道:“姐夫,你交给我可就放一万个心吧,前面马上就要到扶绵县了,那老县令早该退休了,县令的缺就等着你去确认呢,要不姐夫,你就让我做个县令玩玩罢!”
二、
扶绵县是个穷县,官道还有好些处坑坑洼洼,险些颠了张开乘坐的马车,整个县放眼望去,似乎只有些许个客栈还能看得下去。
县令丁取珍早已到了退休的年纪,却一直未等到州府派人来接替,因此一直做着代理县令。
张开一行还未到驿站,便被一波人当街拦下。
为首的男子身材魁梧,左眼眼角处有一道十分显眼的疤痕,他对着正驾着马车的蒲玉祁拱手说道:“敢问可是张开张大人的车驾?”
蒲玉祁拉了拉缰绳,安抚了下有些受惊的马,很是惊奇地看着那人,心里颇有些生气:想必是县衙里派来接风的人,可这厮好大胆,不仅吓着了我的马,还一点恭敬的样子都没有!
“正是。”蒲玉祁故意不拿正眼瞧他,冷冷地回了两个字,也不回身报禀正在马车里的张开。
“是张大人就好,烦请您移驾,蔽县已为大人一行安排好宴席,还请张大人赏脸。”
蒲玉祁见对方皮笑肉不笑,心中更是恼怒,喝到:“你是什么人?丁取珍吗?竟有这么年轻?”
“小人自然不是,丁县令近日偶感风寒,正卧病在床,恐传染了大人,特令小人率一众乡绅来给张大人接风。”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
“小人名叫郑新,是丁县令家的管家。”不等蒲玉祁再发难,管家郑新抢白道:“想必张大人一路舟车劳顿,现已是正午,该是吃饭的时候了,小人和本县几位乡绅在前头引路,请紧随我来。”
说罢,郑新一摆手,转身便向另一条路走去,愣是不让蒲玉祁有拒绝的机会。
“姐夫,你看那厮,区区一介管家下人竟敢如此无礼,要不要我去教训一下他?”
张开在车内听得明明白白,虽有些诧异,却也不在意,说道:“算了,你看看你自己,被一个县令的管家弄得下不了台,难道还要我为你出头不成?跟上去吧。”
妻子蒲氏奇怪道:“这丁取珍搞什么名堂?就是天大的病,病到走不动路了,他抬也得叫人把自己给抬过来呀,你可是堂堂城守!”
“城守又如何?你不要忘了我是被贬官来的,他丁取珍又是个退休的人了,能给我接个风就算是守规矩的,或许他是真的染了风寒呢。”
三、
蒲玉祁本以为此番出来必是一段时日的苦修,因此出都城之际跟几位小姐依依惜别了好几夜,但当他见到丁取珍小女儿丁嬛玉的时候,一时间有了重回都城的感觉。
“家父实在是不便行动,如今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小女子惶恐万分,故恳请大人体谅,嬛玉在此拜谢了……”
张开很是意外,摆好接风宴作陪的竟然是丁取珍最小的女儿,他原本以为丁取珍故意找他难堪,火爆的脾气当时就要发作起来,可丁嬛玉姣好的容颜让他给了对方解释的机会,一番说辞下来火气倒也消了,愿意相信丁取珍是真的病了。
“既然你是丁取珍最小的女儿,那怎么会轮到你出来?”张开并不了解丁取珍的家室。
丁嬛玉一直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向张开,说道:“家父原有一子,却在乾振三十一年被乱匪所杀,后来家父便再也没有过儿子,只剩了四个女儿,三位姐姐早已出嫁,故只剩下嬛玉一人陪在父亲身旁……”
“这般,看来也是难为你了。”
“承蒙大人体谅,这些年虽苦了些,但好在县里的乡绅们帮衬照顾,家父勉强不辜负朝廷的信任,管理好这扶绵县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这样吧,待会儿我随你一同回府,看望看望你父亲,如何?”张开觉得确有必要慰问一下那位从未谋面的老县令。
丁嬛玉正要开口,一直站在一旁伺候的郑新突然过来,给她的酒杯满上酒,说道:“小姐,您看小的实在疏忽,酒都忘了给您满上。”
丁嬛玉抬眼看了看郑新,眉头微蹙,问道:“郑管家,你看家父的身体适合见大人吗?”
郑新端着酒壶,低着头,说道:“回小姐的话,大夫说了,这些日子老爷刚服了新药,不宜说话动气,如果张大人去了的话,我看难免……”
丁嬛玉盯着郑新,紧咬嘴唇,说道:“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自有分寸。”
郑新应了一声,向张开弯了下身子,退了出去。
张开对这位始终不卑不亢的管家有些好奇,说道:“你这管家是叫郑新吧,我看他好似颇有些能力。”
丁嬛玉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不瞒大人,郑管家在嬛玉两岁的时候就在家里做事了,多年以来一直协助父亲处理县里的大小事,所以我们丁家素来不把他当下人看……”
“哼,我看你们是把他给宠坏了,下人就是下人!”冷不防一直不曾说话的蒲玉祁开口讥讽道。
这么突然的一句话倒是把丁嬛玉吓了一跳,她看着赌气喝了一口闷酒的蒲玉祁,眼中露出一丝诧异。
张开笑道:“你这小子没羞没臊的,明明是你自己斗不过人家,偏偏还嫉恨到现在,日后成得了什么大事?”
“张大人,适才一直不曾跟这位公子说话,请问……”
“哦哦,也是我疏忽了,这小子是内弟蒲玉祁,这趟出来权当是我的随从。”
蒲玉祁连忙起身,向丁嬛玉施礼示意,说道:“小生蒲玉祁,适才言语多有冒犯,还望丁小姐不要见怪。”
丁嬛玉起身,欠身回礼,嘴上不说话,双眼却盯着蒲玉祁看得直出神。
四、
最终丁嬛玉还是替父谢绝了张开的好意。据郑新回报,丁县令的病似乎又重了些。张开好言安慰了几句,碍于面子,接着又在扶绵县盘桓两日,由丁嬛玉和一众乡绅作陪。
丁嬛玉一直盛妆打扮,可张开一直觉着她妆容之下透露出一股憔悴,自己身为城守,倒也不便多问,便让蒲玉祁替自己多走了几趟丁家。
准备离开的前一晚,张开在房中舞了一会儿剑,刚坐定拿起书准备夜读,妻子蒲氏匆匆推开门进来,脸上洋溢着笑容。
“哈哈哈,想不到这穷乡僻壤的地儿,还有这等好东西。”蒲氏的右手高高扬起,露出一半玉臂。
张开眼皮都懒得抬,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这里还有能让你看得上眼的东西?”
蒲氏双臂环绕在张开的脖子上,推开他手中的书,娇嗔道:“官人,你快看呐,这玉镯,你可知它的来历?”
“我哪里懂得这些,你开心就好,我这还要夜读呢。”
“读书读书,你就知道读书!”蒲氏没好气地又把书推远,说道:“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没看你把你的臭脾气治好。”
“好好,那你告诉我,这镯子,在哪买的,又哪里好了?”
“这是小弟送我的,我原以为是什么货色,仔细一瞧,竟然是当年毓家造的十二镯之一,你看这里刻的‘毓’字,还有这流纹图案,绝做不了……”
张开抓着蒲氏的右手,问道:“玉祁哪来这东西的?”
蒲氏说道:“小弟说是丁家小姐送的,似是什么家传,我也不知。”
“好啊这小子,我让他代我去慰问丁家,他倒给我收起贿赂来了。”
蒲氏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起来,走到一旁椅子坐下,说道:“什么收贿赂?他丁家已经非官非商,何故来贿赂你这位城守?”
张开揉了揉脑袋,说道:“我不同你说,你去把玉祁给我叫来。”
还不待蒲氏拒绝,蒲玉祁已经站在了房门口,满脸堆笑地说道:“姐夫,可巧了,您找我?”
“你给我进来。”张开冷冷地说道:“说说看,这镯子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嘛……”蒲玉祁笑嘻嘻地走进屋内,把门一关,站到姐姐身旁,解释道:“姐夫,您真犯不着生气,您不是让我去看望看望丁老县令吗,我去了,您的意思也都传到了,丁老县令是感激得很呐。我问清楚了,这镯子原也不是他们丁家的,外面流落到他们那的,现在人家不做县令了,这镯子肯定是看不住的,丁老县令说与姐夫您有缘,就托我把镯子转交给您,心里也好有个安稳,这不我琢磨给您您还不得给我姐,我就省了中间趟儿了……”
张开看了一眼妻子,素来骄横的蒲氏这时却只顾着把玩手腕上的镯子,再看向蒲玉祁,后者笑得更加灿烂,“那丁取珍的身体如何?你给我实话实说,休要再卖关子了。”
“嘿嘿,姐夫,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蒲玉祁舔了舔嘴唇,说道:“丁老县令确实是生病了,不过他那病不在身体上,全在心里头。”
蒲玉祁观察了一下姐夫的神色,见对方依旧冷着面,便继续说:“让丁老县令生病的人,您见过,就是那个管家,郑新,我早说了他不是个好东西,下人没个下人的样。”
“别人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
“姐夫,我这一时半会也跟您解释不清,其实我今晚只有一个目的,丁老县令想要秘密见您一次,您如果去,明早五更我给您带路,您如果不去,我现在就把镯子给送回去。”
这时蒲氏悠悠起身,朝着屋外走去,袖子重又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手臂。
五、
天还未亮,公鸡刚打了两声鸣儿,张开便已经穿好衣服起床了。一出门,只见蒲玉祁业已守候在门外。
“带路,快。”张开语气同脚步一样急促。
蒲玉祁嘴角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拔来的草,带着张开出了客栈,没入一条巷子中,不知饶了几个弯,险些把张开给绕迷糊了,终于在一扇陈旧的木门前停下。
轻轻扣两下把手,蒲玉祁低声说道:“是我,门开。”
隔了好一会,木门方才吱呀地缓缓开出一道半脸大的缝来,一个娇弱的女子声音传来:“祁公子可算是来了。”
蒲玉祁推开门,让张开先进,自己随后带上了门。只见这破旧的门后别有一番天地,水榭亭台一应俱全,四五条小路相互交错,一如屋外的巷子一般复杂。
开门的人正是丁嬛玉,只见她欠身说道:“张大人愿意屈尊前来,嬛玉拜谢万分!”
“哼。”张开并不看她,双手负背向屋内看去。
这时,从里屋快步走出一男一女。
“张大人屈尊而来,老朽实在是罪过啊,您快进屋里来,快进屋里来!”来者正是丁取珍,头发花白,走路也需要夫人的搀扶,一路近乎是蹒跚着跑来,两次险些跌了跟头。
张开见他这副样子,只皱了皱眉头,径直向里屋走去。
桌上早已沏好了一杯香茶,热气沿着杯边角缓缓上升,似乎要随着夜色一齐散开。
公鸡又打了一声长鸣。
张开并没有什么心情品茶,说道:“你家的事,我昨夜已大致知晓,但我着实有些不信,所以现在我必须听你亲口说来,也好作为我判断的凭据。”
“但凡有一句假话或是往大了说的,日后我知晓了必会再找你回来。”张开觉得对于官场老人,还是得说些狠话,于是顿了顿又添了这么一句。
丁取珍坐在陪座上,有些咳嗽,原先搀着他的夫人站在他身后不停地给他抚着背,丁嬛玉则和蒲玉祁并着肩立在堂下。
“回张大人,老朽我是一句话也不敢作假呀,不然,我又怎敢把我这些年的贪赃一并给您透了个底朝天呐!”丁取珍手握一块丝巾,不停地抹着眼角,说道:“我是实在不忍小女被郑新那恶仆给玷污了,这才找的大人您呐!求您一定要给老朽主持公道啊……”
张开冷言道:“公道先不急着给,我问你,当年郑新作为朝廷的通缉犯逃到你这,为何你要收留他?”
“我记得那是乾振三十一年,我调任这扶绵县县令四年,当时朝廷刚平定‘七府十二城之乱’,但仍不少漏网的流寇逆贼逃窜到我这里,占个山头就当大王的也不少,我三番五次去府里请求调兵剿匪,可总是得不到答复。行,朝廷不管我自己管,县里衙役加起来二十八人,想我那可怜的儿子,我这后半辈子就指望着他了,原本我只想他守着府衙,可谁成想他居然昏头了要去打山寨,最后就那么不明不白的被杀了,连个名分都没有……”
“您问我为何明知那郑新是朝廷的通缉犯,还要用他,回大人的话,是因为我不得不用啊!”说到这,丁取珍声音有些颤抖,继续说道:“当时他身负重伤逃到本县,被本县捕头眼尖发现,在客栈里设了个陷阱抓住了,想着待他伤好再押解送往州府,结果坏就坏在他养伤这段期间。”
“我查看了他的卷宗,发现他之所以犯了杀人的事,完全是因为受了欺凌被人害得家破人亡,于是我就想到了我那刚刚惨死的儿子,一动念想,就试着与他沟通,发现他颇有些才能,加之武功不弱,我就动了用他来解决周边匪患问题的念头。后来我就私下将郑新藏在府里,抓了个反贼顶替了他,给他改了名换了姓,对外声称他是我老家投奔来的,等他伤愈好后,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他愣是一个人就把周围几个较大的匪窝的头子给暗杀了,那些手下的反贼便纷纷作鸟兽散了,从此以后扶绵县四周的匪患再不成气候。”
张开说道:“这么看来,这个郑新还是有几分实力的,娶你女儿也不算亏待。”
丁取珍苦笑道:“不瞒大人您说,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还惊喜自己居然误打误撞得了这么一块宝玉,甚至当时我都想好了,用自己的官位替他郑新担保,让他将功赎罪,将来也好谋个一官半职把二女儿嫁过去。但正所谓日久见人心呐,我有意栽培他郑新,他的贪婪之心就日渐显露,等我终于看清他的狼子野心时,一切早已经晚了。”
说到这里,丁取珍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他不仅用我的名义私吞每年朝廷拨给扶绵县的救济款项,还蓄意养匪,每年又从府里贪一拨剿匪的银子,他把我的权力架空之后,又开始买通州府官员,把这整个的扶绵县全部当做是他的私有财产,什么作奸犯科的事他都干过了,这么多年来,我还有这扶绵县的百姓,那是敢怒不敢言呐!”
张开皱紧了眉头,仔细在思索着什么,问道:“这郑新公然勾结州府里的人,总不至于连知府都被他一个无官无职的人给收买吧?你作为县令,为何不直接向知府汇报?”
丁取珍被张开这么一问,顿时站起了身,走到堂下噗通地跪了下来,磕头说道:“大人呐,我丁某人一家老小五十二口人,可都在他姓郑的手上捏着呐!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官,我做不到舍生取义啊!唉……”
“那你为何现在才想到要和他做个了断?还是要借我的手?”
丁取珍看向身旁正同自己一齐跪倒在地的女儿丁嬛玉,老泪纵横,哭道:“还不是为了我这才十八的女儿,我如何能忍心她这辈子就毁在了姓郑的那个禽兽手上?!”
六、
一口煮沸的锅,一柄沾了血的长剑。
张开本是武官,被贬之前乃是泉都巡城左都指挥使,手里握着一支一万五千人的禁卫军,曾参与平定过三次叛乱。而他此次被贬官的原因,是因为在一次酒宴上受了御史李志康的讥讽,酒劲一上头任谁也拦不住,硬生生打断了后者的鼻梁和三根肋骨,李志康因此在床上躺了半年。
“贼人之中能有你这样的身手,着实是有些可惜了。”张开擦了擦剑上的血,看着倒在地上正捂着流血不止的胸口的郑新,忍不住摇了摇头。
“哼,他丁老贼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一堂堂城守亲自来杀我?”已到了死亡边线的郑新,露出真实凶悍的一面,先前还隐藏着的煞气此时完全爆发出来,“是给了你一座银山还是把丁嬛玉那妞给了你?”
张开喝道:“你这恶仆,死到临头还要四处泼脏水,真是本性难移,今天我就用这口锅给你好好洗一番心肠!”
郑新面色越来越苍白,嘴里大口大口地咯血,“咳咳,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哈哈哈哈,丁嬛玉那骚娘们,和她妈一个骚性,可惜了,没被我……”
“休再猖狂!”张开怒不可喝,噌地一声,拔剑削掉郑新的右手,“我原本还当你是个角色,现在看来就是个食色贪婪之徒,不过是一死罢了,哪还来这么多废话?”
郑新失去了支撑的右臂,倒在血泊之中,神志早已不清,只听他喃喃说道:“你们这群狗官,不过是官官相护……我有恶人报,你们,你们也别想逃过……”
七、
因为处理恶仆一事耽误的张开,连夜赶路前往株栗城赴任,因此受了妻子蒲氏不少埋怨。但因为亲手斩杀郑新,救了丁取珍一家,张开心情颇为舒畅,也不再计较什么。
前任城守诸志衡因治方有功而调任义安知府,此人张开早有耳闻,神交已久,因此在交接之余特地邀请对方过府一叙。
酒酣之间,张开忍不住问道:“诸兄,有一小事我心中甚是疑惑,扶绵县县令丁取珍早已到了退休的年纪,为何至今还在任上?”
“丁,取珍?”诸志衡默念一遍名字,说道:“哦哦,他呀,平和兄不提此人,我还真差点把扶绵县给忘了……”
“平和”是张开的字,与张开火爆的性格截然相反,而这也并非他原来的字,是在他把李志康打得上不了朝后,妻子蒲氏的爷爷、三朝元老蒲生乡替他改的。
张开说道:“哼,诸兄好记性啊,一县之地都差点忘了?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我路经扶绵县,斩杀了一个叫郑新的恶仆,此人竟挟持丁取珍在扶绵县作威作福十余年之久,此事,你的罪责不可谓不大吧?”
诸志衡一愣,起身惊道:“诶,你怎么把郑新给杀了?!”
“哟,你还知道郑新?我倒要听听,为何不能杀了这个恶仆?”张开火爆的脾气顿时上来了,责问道。
“哎呀,我的平和兄哦!”诸志衡摇了摇头,复又坐下,说道:“你知道十几年前的那场‘七府十二城之乱’吧?我们府也被殃及,成了逆贼逃窜的重灾区。丁取珍当年是扶绵县县令,暗中勾结逆贼,黑白通吃,想把整个县变成他自家的。我当时手头一堆烂摊子要收拾,扶绵县又是个不起眼的穷县,懒得费神了,就从一拨充军犯当中挑出了郑新派去了扶绵县,只要他能制衡丁取珍,身上的罪就全勾销了。”
说到这,诸志衡喝了一口酒,叹道:“这郑新当时还是我亲自挑出来的,是个狠角儿,这么多年愣是和老谋深算的丁取珍搞得平分秋色,扶绵县也至今没出过什么乱子。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丁取珍被制衡到退休,郑新就死在你的手上,啧啧,这就是命吗?”
张开端着酒杯的手举到空中停滞了,听了诸志衡的一番话,他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这时妻子蒲氏突然面色匆忙地走进屋内,端上一盘菜后把张开拉到一旁,耳语道:“蒲玉祁这臭小子闯了大祸了!前些日子在扶绵县的时候,他居然背着我们跟丁取珍的女儿,就那个叫丁嬛玉的小贱人搞上了,现在人家怀上了派人过来通知了,这事你得给我马上解决了,拖久,我们蒲家可丢不起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