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小学校很多年前就已经拆了。
或是因了离乡日久,村庄多以断层式的画面在脑海里跳跃,记忆才得以将过往的瞬间定格。
学校不大,四四方方,呈院落式布局,北面是一排稍新的平房,为二至五年级教室,东西两边围墙,近墙各有一排高大的梧桐树,南面一排老式瓦房,中间一间作学校大门,将瓦房左右一分为二,左边是办公室,右边是校长的家和一年级教室,东北及西南各有一角门,大门与北面的教室之间是一条用旧砖铺设的主道,主道将院落左右一分为二,道边栽有农村少见的万年青,即便在三九严寒里,这里也会有一抹有别于四周枯黄的绿,左右两边的空地里散落着几颗槐树,初夏的时候,院子里浓郁着槐花的清香,院落的东南角为露天厕所,教室后面近窗有一颗枣树,一个生锈的钟挂在枝桠间。
小学校长姓李,中师毕业,30多岁,和他老婆一起,是学校里仅有的两位公办教师。校长整日里一脸严肃,浓眉紧锁,双手负于身后,在学校里逡巡。在我们这帮小屁孩眼里,校长虽算不上凶神恶煞,也绝非慈眉善目,反正我是看到他就绕着走的。
但听家长说,李校长有才,自从他来了以后,小学校才有了点模样,开两个角门也是他的主意,说是方便不同方向的学生出入!
我们那会儿,分早上、上午、下午三个时段上课,中间各有约1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回家吃饭,早上一节早读一节正课,上午三节正课,下午两节正课。上午第一节课后,是广播体操时间,没有专门的操场,所有的活动都在院子里进行,校长兼作体育老师,吹着哨子领操。那年国家改用新的广播体操,有几个五年级的男孩子也不知道是因为学不会怕出丑,还是因为压根儿就没兴趣学,一到做操时间就躲在厕所里不出来,校长很是生气,宣布要处罚偷懒者。
第二天校长没有领操,站在男厕所外面用长长的马勺舀了满满一马勺甘水,翻着厕所的墙就泼了进去,不大一会儿,一个大个子男生哭丧着脸出来了,被甘水泼了个正着,我们都乐了,可是校长这下更着急了,大吼着,“问了几遍有没有人,有没有人,你怎么不应一声,自己不知道躲啊,你傻啊!”这一连串的吼把校长老婆从办公室里吼出来了,校长老婆也姓李,李老师一看学生满头满脸的烂菜叶,立马跟校长急了,“有你这么干的吗,有你这么干的吗?”李老师一边冲校长喊一边用手帕给学生擦头擦脸,那天,李老师用了整一节课的时间给那个倒霉蛋洗澡洗衣服,可是不管怎么说,校长这招挺绝,自那以后,再没人敢偷懒了!
李老师与李校长脾气恰好相反,嘴角总是挂着笑,几乎没看她发过脾气。不发脾气的李老师也会惩罚学生,二年级的时候,李老师教我们语文,有一次我忘记做作业,李老师很生气,要打我十下手心,李老师打手心不用板子,用手,当时打得特响,可是我却一点都没觉着痛,现在想来,李老师打手心的时候,是把手掌窝起来,掌心那里像一个窝头,所以也就只闻其声不觉其痛了!
小学里还有几个代课老师,都是村里的人,其中有一个是我的本家爷爷,特别“照顾”我,又加上我爸时不时会给他老人家过个话,“自家小孩,不听话,该打的打,该骂的骂”,这老头好像肆无忌惮了,上课老是盯着我,一发现我走神,就叫我到讲台上去谈话,他自己坐在椅子上,看我过去了,就一把拉住我的手,一脸的和蔼,“乖孩子,想啥呢,跟爷爷说说”,这嘴上甜蜜着,手可就严厉起来喽,冷不防掐住了我的大腿,就掐那么一点点,紧一下,松一下,依然满脸的笑,我却疼得呲牙咧嘴,当时那个恨呢,真是无法言说,可是时至今日,我却记住的只是他的笑,早就忘记了当时的痛了。
小学校被拆的那年,所有的代课老师都回家种田了,李校长和李老师调去了别的学校,想来现在也该退休了。我不会经常想起他们,但若想起,心里就总是温暖如春,他们给了我一粒希望的种子,让我对美好生活的渴望生根发芽,不断成长!
不忘记,也许是我对他们最好的回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