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时期,是中国历史上名士辈出的时代。通俗一点来说,就是“男神”辈出的时代,不仅盛产潘安、卫玠、何晏这样的小鲜肉,也有嵇康、阮籍这样的中年帅大叔。
在这一帮“濯濯如春月柳”、“肃肃如松下风”的男神之中,有一个人则显得另类许多。
他叫刘伶,竹林七贤之一。
《世说新语》中讲:“刘伶身长六尺,貌甚丑悴,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也就是身高1米40,短臂短腿,头发杂乱,看上去又丑又邋遢,像是一堆烂木头,属于进瘦西湖可以买半票,演外星人不用化妆的那种。
这样一个丑男,竟然能在一群男神中混得风生水起,还进入了竹林七人小组?
面对众人的不解,刘伶淡淡地回道:“我很丑,可是我有白酒和黄酒……”
这是一句大实话,历史上喜欢喝酒的文人不少,但是因为喝酒而青史留名的,非刘伶莫属。
他喝酒喝到什么程度呢?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止则厄执瓢,动则挈榼提壶,唯酒是务,嫣知其余……”基本上就是除了喝酒,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话说,这一天,刘伶酒瘾上来了,便向夫人要酒。嗯?他竟然有老婆!
他夫人见他整天这样烂醉如泥,非常生气,便将桌上的酒倒了,酒壶也摔碎了,哭着说道:“老刘啊,你再这么喝下去,迟早要嗝屁了。为了我,你就把酒戒了吧,好不好?”
刘伶听了很认真地说道:“夫人说得非常对。我戒,现在就戒!不过,只靠我自己是不成的,还需要神仙来帮忙,这样吧,你去准备点酒和肉当供品,我拿来供奉神仙,绝对不是自己喝。”
他夫人听了好激动,准备好酒肉放在神案上。
刘伶一脸虔诚地跪下,大声说道:“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说完,将肉吃完,酒喝光,继续烂醉如泥。
关键是,刘伶的老婆竟然没有气得回娘家,难怪后世辛弃疾称赞道:“起向绿窗高处看,题遍;刘伶元自有贤妻”。
戒酒失败的刘伶更加变本加厉的的喝了,而且还喝出花样来了。
他经常带着几坛美酒,坐着鹿车,一边喝,一边天南地北的到处转悠,还让人拿着锄头在后跟着,并吩咐:“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醉死,请把我埋在醉倒的地方。”
这是多么伤感,而又富有美感的一副画面啊!后世无数名人大家都对这一幕纷纷点赞。
白居易说道:“荷锸刘伶达”,带个锄头就出门,死哪埋哪,真是放达。
苏东坡却不以为然:“常怪刘伶死便埋,岂伊忘死未忘骸。”嘴上说怪,心里满满的都是羡慕嫉妒恨!
前几年,还有人受此启发,拿着吉它,唱道:“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靠着这首歌,他还获得了“音帝”的称号。
还有一次,那时候刘伶还做着官,这一天他忽然觉得一个人喝酒没意思,不够文艺,便在办公室里脱得一丝不挂地饮酒。这时候有客人来访,他也不把衣服穿上,继续光着身子喝。
客人觉得他这种行为有点low,很不雅,便嘲笑他。
刘伶却抱着酒壶,一本正经地说道:“天地就是我的房子,房子就是我的衣裤,你们进我的房子就是钻到我裤裆里来了,谁让你们钻进来的?”
这句台词,冠绝古今!
酒是刘伶的名,也是刘伶的命,更承载着他的情、他的性、他的灵魂和气概。
时至今日,我们提起魏晋,会想起“邺下放歌”、“竹林酣畅”、“曲水流觞”、“东篱采菊”,仿佛那个时代超然洒脱,令人向往。
但对生活在当时的文人士子来说,魏晋却是一个流血杀戮,看不到光明的时代。
曹魏篡汉仅45年,司马氏便发动政变,将曹氏集团一网打尽,政权的频繁更迭,社会的动荡不安,让魏晋士人积极用世的理想落空。
嵇康等人为了苟全性命于乱世,选择了寂寞自守,绝意仕途;
阮籍、山涛这样不得不混迹于朝的文人士子,只能行止审慎,空谈无为;
而刘伶选择以酒与当权者默默对峙。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在现实世界中找不到存在价值的刘伶,借助于酒寻觅内心的真实,回归最纯真的自我。他写下了千古名篇《酒德颂》,认为“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天地不过是一所宅子,万年不过是一瞬间,大有庄子“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气势。
在我们今天看来,刘伶醉酒的种种放荡荒唐和玩世不恭显得那么的奇葩和乖戾,完全就是一个二逼青年。但在那时候,这种率性任诞而风流自赏,恰恰开启了个体生命对精神自由最烂漫的追求。
真名士,自风流。名士最重要的,不是风流,是自风流,是自由。
喝醉酒的刘伶以他的放旷潇洒,在邺下的竹林中浇灌出一片自由的土地。此后陶渊明“一觞虽独尽,杯尽壶自倾”的怡然自得,李白的“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的飞扬激情,杜甫“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的逸兴遣怀,苏东坡“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的超然洒脱,乃至李清照“浓睡不消残酒”、“沉醉不知归路”、唐伯虎“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的酣畅淋漓,皆由此而来。
中国文化中流淌着两种液体,一种是眼泪,随着李煜的恨与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另一种便是酒,伴着刘伶的轻酣,诗意与酒香一起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