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能同时,日日与君好。
——老
怜儿,是李家的童养媳。
她十三岁就嫁到李家,那时,李家小少爷才刚满月。
怜儿和小少爷第一次见面时,他被李夫人抱在怀里,一见到披着火红嫁衣的怜儿,小少爷就咧着嘴笑开了花。
李夫人说这是小少爷喜欢自己的新婚妻子,二人日后定能琴瑟和鸣。
能不能琴瑟和鸣她不知道,但鸡飞狗跳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小少爷一天天长大,等他到了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怜儿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女子了。
明明是嫁过来作妻子的,却操劳的像小少爷的老娘。
一会儿是小少爷掀翻了墨,一会儿又是气得教书先生拂袖而去,总之是一天没个消停的时候。
怜儿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被气的挽起衣袖,拿起戒尺抽向小少爷。
小少爷哪里肯老实挨打,一边跑向李夫人的屋子,一边叫嚷着
“好姑娘,别打,别打!”
等一头扎进李夫人的怀里时,又仗人势般探出张墨花了的脸。
气得怜儿用白净的食指指着他,对李夫人说:“阿娘,你看他,今儿个又气走了一位先生,如此这般,还怎么考取功名?”
李夫人夹在两人中间,一时不知帮谁好,只能先稳住怜儿。
“怜儿,消消气,明宗不争气,细心教便是,若是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听了李夫人的话,怜儿向小人得志般的小少爷翻了一个白眼儿,便将此事作罢。
但幸好小少爷不是日日这般惹人生气。
怜儿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小少爷给她准备了惊喜。
在他最喜欢的镜湖旁,他给怜儿用萤火虫扎了一盏提灯。
萤火虫橙黄的光透在薄薄的丝绢上,在黑暗中亮成了一团,怜儿坐在湖边,小少爷躺在怜儿的腿上,好不惬意。
耳边是夏夜里虫儿的鸣叫,小少爷看着怜儿在萤火虫灯照耀下显得温柔无比的面容,不知道因何突发奇想,一把拉起她的手。
“怜儿,等我长大了,我娶你吧!”
怜儿柔柔的笑道:“怜儿已经是小爷你的妻了。”
“那不管,等长大了,我再娶一次!”
“好,怜儿,会等小爷长大。”
日子跟着誓言一天天过去,不知道哪来的白马跑过了时间的缝隙。
少爷已然弱冠之龄,身量高了怜儿一头。
又是一年登科之时,小少爷也准备进京赶考。
怜儿扶着已经白发的李夫人,与一众李家仆人立在码头的木桥上,小少爷站在船上,面向众人。
他看着怜儿,满脸不舍道:“我走以后,万望你照顾好自己与阿娘,等我回来娶你。”
怜儿也看着他,微微笑起来,道:“少爷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与娘亲,倒是你,此去路远,还望你注意身体。”
少爷乘得船在怜儿的目光中驶远,船尾带着一圈圈水纹,扩散到远方,二人都应着誓言,互相等候,却不知这一别,便是永远。
五年的时光飞速的过去,少爷终于登科归来。
他套着状元郎火红的长服,随着吹打的人群回到家,他想,终于可以赴约,娶到怜儿了。
但他没想到,迎接他的并不是府门外的怜儿,而是一口比他衣服还红的棺材。
李府的各处挂满了白色的绸带,飘荡的拽着人心下坠。
少爷从马上翻下,疾驰到满是人的灵堂,猛的跪在了刻着怜儿名字的牌位前。
李夫人见他回来了,本就流着的眼泪变得更汹涌,她说:“你怎么才回来,她一直在等你,硬挺到今天才走。”
少爷感到一片天塌地陷,他扑到棺木上,眼泪猛的流出。
怜儿冰冷的尸体躺在棺木中,那张温婉的脸上,没有半分人气。
少爷透过朦胧的泪眼,细细的用手描摹着怜儿的脸,却惊觉那记忆里风华正茂的姑娘,不知何时竟已生出了许多白发。
在他们都不注意的时间流逝中,她已经老了,没有时间让他实现誓言,没有时间让他们天荒地老。
世事无常,一个人年华的逝去无法阻挡,他以为他们还有将来,却没想到一别便是永远。
奈何,在你最美好的年华是我正年少,待我风华正茂时,你却已然老去。
人之七苦,无奈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