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有数个年头没回过故乡,而一旦你踏上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你的心会怦怦怦跳起来。这种心慌意乱,让你觉得,故乡,也许不如北京、上海或深圳的繁华,也许没有大城市的快节奏,甚至你会略带不屑地说,哎呀老家还是这样,莫啥变化。
可是,当你一出火车站,面前那没什么人群遮挡,少有高楼大厦的宽阔的迎泽大街,会让你不禁心情豁然开朗。你疾步走去,一时会找不到离开站前广场的出口,心里会说,变化是挺大的,可怎么连个标志牌也没有呢?毕竟是小地方呀。
你随着不多的旅客,从正对着迎泽大街的下沉通道走到迎泽大街人行道上,会回头望望数不清多少次踏出踏进的火车站,也会埋怨,火车站永远是外地人乱哄哄的地方。
但是,当你一路步行,慢慢悠悠,边走边随意向路边小门面房扫一眼时,会发现,有些小商铺还是老面孔。这还不算什么。因为,你知道,所有地方的火车站,都会有一种口音杂陈,鱼龙混杂,让人赶紧逃离的感觉,即便是有几个路边的老面孔商铺,你也仅仅是多看一眼罢了。
走着走着,就看见了五一广场。哈,还是那样。你的心里有点激动。驻足路边,左顾右盼,你有点意犹未尽。路人匆匆,不知你是谁,你心里却泛起了涟漪。
身后走过来一男一女中年人。你并没有看见他们,如果他们不说话,你也一定不会去注意这些匆匆的路人。
中年女人是大嗓门,毫无掩饰。
“甚了?莫啦看见?唉,瞎咪楚眼的,刚才那个就是咋们厂的么。”
“莫啦看见呀。”中年男人不住地回头往南广场,跳广场舞的那里看。
“嗷,想起来咧,就是那个面粉一车间的那谁么,那男的挺疙寮的。”
你突然哑然失笑了!两个中年男女从你身边走过,你不由自主地开始跟着他们走。他们等红绿灯,你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地站着。笑得嘴差点失控,笑出声来。可人家两男女并没理会你这人,谁知道是哪来的呢。
绿灯一亮,两中年男女健步如飞过马路,直往西走。你紧随其后,就像着了魔,就为了听听他们说地道的太原话。
“不管人家疙寮不疙寮,人家反正是闹下了两套房子。”
“两套房子了?在哪勒?”
“一个是东岗巷,一个是老军营。”
“真的?看那货,疙出打蛋的,还闹下两套房子勒?真看不出来。也退休咧哇?”
你简直不敢跟了,因为中年男女要进迎泽公园了。可是你简直就是快失亿了,忘了自己要去的地方是就是东岗巷。
吧啦啦啦,算佬哇算佬哇,干脆就从迎泽公园穿过去算咧。
啊呀,迎泽公园太熟悉咧,熟悉的甚至有点眼睛不够用了。可是你走的也越来越快了。就因为,一家伙,完全置身于了一种太熟悉的环境,你有点不知所措了。
你穿过迎泽湖中间的桥,不知不觉从公园西门出来。对面依然是山大一院,往南走两步,想起来这儿离老军营不远,何不就去老军营看看老母亲曾经住了近十年的地方?
城市还是小呀,十年前,从老军营北区步行回并州东街,想想都发愁。在大城市待多了,这些就像是在家门口遛弯。遛弯,不是家乡话。家乡话,没有这么大的,让各地人争相模仿的吸引力。可是,家乡话竟然能把我勾引得,宁愿绕这么大个圈,不顾旅途劳顿,神差鬼使地跟着两个说太原话的男女,进了迎泽公园,燃起了炽热的家乡情。
下一刻,在你沿着解放南路再往西拐,也就是医科大学与山大一院之间的窄路西去,想着沿新建路去老军营时,一瞬间,路边,也就是快走到医科大学大门时,一幕风景把人震撼了。
这幕风景,其实就是一个人和一个摊。准确说,就是一个在十几二十前,在此修车的人,现在还在原地!
风景对人来说,有时候不仅仅指宜人的山山水水和花花草草,能触动人心灵的景物,有时候更能让心脏震荡不已。
真想上前和近二十年前的修车人说几句话,可一动这种心思,心里就会生出难言的羞涩。就象突然邂逅了一个,多年不见的,曾经暗恋过,或者被对方暗恋过的,认识却又不熟悉的人。
眼睛里全是遮遮掩掩,闪烁其词,赶紧逃离又无法逃离。
最后,你本来走过去了,又不忍地弯了回来,硬着头皮用手机,匆匆对着正在修车摊旁下象棋的人群,和孤自低头看视频的修车男子拍了张。
修车人,一个塌鼻梁的中年男人发现了,说一句:“侵犯肖像权了哇。”
你忍不住笑了。也好,这下,可以和这尊修车雕像说说话了。
“哈,不好意思。师傅,太佩服你了,你在这有,十几?二十年来了吧?”
“二十年。”
修车雕像站起来。
二十年,在一个地方修车子没动过窝,即使是一尊水泥雕塑,也快风化了吧!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