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变

中年时期的安丽芳

在湖北西南边陲的一个小县城,有一位姑娘,只念了四年书,却迷上了文学,竟然在报刊杂志发表文字数十万,到了晚年仍笔耕不辍,终于成就了作家梦。她,就是从恩施走出去的本土作家——安丽芳。

如今,她离开故乡十多年了,现定居北京,旅居美国。2019年2月,她携新作《施南往事》回到故乡,与父老乡亲和读者举行见面会,现场人气爆棚。

那次见面会上我第一次见到她,她得体的衣装,优雅的谈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半年之后,她再次回到恩施,我终于获得了与她单独见面的机会。见面地点在一家雅致的茶舍。这一天,她一身的休闲装扮,洒脱而又自然。虽然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倒也没有觉得拘束,话题很随意,想到哪就谈到哪,这一谈就谈了两个多小时。此后,我们的交往一步步加深,竟然成了忘年之交。

在我眼里,她是一位活得忘记了真实年龄的人,虽然已到了古稀之年,但在她的身上看不到老去的痕迹。我向她讨教驻颜之术。她笑着说:“不让自己闲下来,和时间赛跑啊。”是啊,孔子也是因为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不让自己闲下来,哪里有时间去老呢。

她是真的没有让自己闲下来。前半生她当贤妻良母,围着家庭、儿女、锅台转,后半生她决定为自己而活,为此重新做了这样的规划——读书、学习、写作、旅行。读书和学习,让她始终保持强烈的求知欲,丰富了她的知识面。平静的表面,难掩一颗沸腾的心灵,写作便成了她对这个世界最好的表达。去世界各地旅行,拓宽了她的视野,不同文化的碰撞,引发了她的深度思考。回望故乡,她愈发觉出故乡的美,愈发热爱自己的故乡,这种喷发的情感促使她用自己的文字将发生在施南(恩施的旧称)老城的往事娓娓道来,一个接着一个,串联起来就汇聚成了一部散文小说集——《施南往事》。

《施南往事》完成之后,著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为其题名,湖北省文联主席刘醒隆为其倾情作序,北京首发签售会经凤凰卫视播出,吸引了十万人关注,她的故乡恩施因此而“火”了,她的文学之路也因此走向了巅峰状态。

安丽芳和莫言的合影照

一位从山旮旯里走出来的女作家,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历练才有了这般的辉煌?蝶变的背后,她对人生有过怎样的追问和求索?她的灵魂有过怎样的挣扎?请接着读后面的文字,我不好为此定义,你既可以当成是一部纪实文学,也可以当成是心灵成长的故事。

1.苦涩的童年

童年时期的安丽芳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战争像洪水一样,迅速席卷全国。在湖北,武汉、宜昌相继沦陷,难民像潮水般涌入四川万州,有的辗转进入相对安全的鄂西南屏障――恩施。逃难途中,负责难民生活的安主任与来自武汉圣希理达教会女子中学的姑娘相识了,两人患难见真情,结为夫妻,后逃到利川(属现在的恩施州管辖)定居,此二人便是安丽芳的父母亲。

因为安丽芳的父母亲是外来知识分子,不受本地人待见,又加上不擅长做农活儿,家境一度窘迫,一家六口人常常是吃不饱穿不暖,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

六十年代初,全国遭受了三年自然灾害,到处闹饥荒。十一二岁的安丽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整天的憧憬就是能吃上一顿饱饭。

“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饱饭啊?”她问母亲。

“你们长大后就有饱饭吃了。”母亲说。

母亲的话温和而坚定,让童年的她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荒年里,他们一家几乎顿顿都吃嫩南瓜煮麦麸子,既苦又涩。有时候,能拌上南瓜、谷糠、蔬菜算是打牙祭了。家里实在没吃的了,他们就吃野菜、野果,甚至吃观音泥。观音泥是什么呢?一种用于制造陶瓷的黏土,据说可以充饥,但吃了以后不易消化,少量吃不致命,吃多了腹胀,难以大便。

那时候,谁家要是偶而能吃上一顿真正的粮食饭,得关紧了门窗,躲在家里吃。如果有人路过看见了,会不顾死活地破门而入,抢夺手中的饭碗,这样的事情曾发生在安丽芳的家中。一次,他们一家正吃饭的时候,有人进来,她的父母以为是修磨子的,没想到那人一进门就夺过他们手中的饭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任凭她的父亲举起门后的扁担打他,也不躲不闪,只顾着吃他的。

那时候,物资匮乏到了极点,死人是很常见的事,有饿死的、撑死的、中毒死的,还有抢食物被打死的 ,其中,饿死的占多数,撑死的也并非是家里有吃的,而是因为好不容易可以敞开肚皮吃顿饱饭,结果撑死了。安丽芳的散文小说集《施南往事》中的麻孝哥,就是因为参加一场丧事活动吃多了包谷饭,消化不了,给活活撑死了。那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当人的性命没有了保障,人的尊严也就顾不上了,人性的恶也容易暴露出来。

童年吃的这些苦,让安丽芳养成了珍惜每一粒粮食的好习惯,如今她仍旧保持着这个习惯,从不浪费一粒粮食。她说,虽然她吃了这么多的苦,但是她一点儿也不抱怨,如果没有经历这些苦难,她就不会对世情对人性有如此深刻的洞察,苦难是她后来进行文学创作的宝贵财富。


2.剧团生涯

因为家庭十分困难,安丽芳四兄妹先后被父母亲送出去拜师学艺。她被县城的剧团选中,从此终止了学业,那一年她读小学四年级。她在后来的回忆录中谈到,没能好好念书成了她一生最大的遗憾,为了弥补这个遗憾,她后来不得不花大力气补上这个缺口。

去到剧团的第一天,老师们围着安丽芳评头论足,就像是在评论一件艺术品,有人说她鼻子长得好,有人说她嘴巴长得好,有人说她扮相好。总之,他们都抢着收她为学生,大概原因是她出身贫穷,能吃苦,身材相貌又好,是演戏的好苗子。

她说,在剧团训练基本功的日子是非常辛苦的,如果被父母亲看见了练功的那个场面,是不忍心把她送去唱戏的。如今,她每每回忆起那段练功的日子,仍旧感叹不已。

每天大清早,老师起床把学员们的一只腿捆绑在柱子上,又接着去睡他的觉,学员们则老老实实练习。练习的时候脚趾得靠近额头,等到练习结束,把腿放下来,麻木得好像不是自己的腿,好半天走不了路。学员们排着队一个个翻跟斗,谁要是翻不过去,老师的木刀便“啪”地一下打在大腿上,立即青紫出一块血印。

难度大的要数“抱坛子”功了。练习的时候,老师坐在椅子上,用膝盖抵住学员的膝盖,不准弯曲,学员向后弯腰,老师伸手抓住学员的双肩使劲往后压,让头顶至屁股。初次训练“抱坛子”的时候,安丽芳感觉全身的骨头像要断了似的咔嚓直响,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后她发现自己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还有更难的“扑跌子”功。从叠加的三层高的桌子上慢慢弯下腰,降落时胸口先落地,每次落地时整个胸口仿佛跌碎了似的疼。“扑跌子”功一般人都吃不了这个苦,唯有她能咬牙坚持。为什么呢?除了惧怕老师的威严,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真心热爱艺术。

年少的安丽芳有着惊人的记忆力,演过的剧,如果丢了剧本,可以凭着记忆复述出整个剧本的各个角色的台词,谁要是忘了台词,都可以来问她。因为这个缘故,她被剧团的人取了个绰号“字纸篓”,意思是随时可以从她这里找回他们需要的东西。

小小年纪的安丽芳并不懂得世故圆滑,也不会巴结人,家里又没钱送礼给老师,因此得不到重用,没有登台实习的机会。她的师母一心想要培养自己的女儿,每一出戏都让她的女儿担任主演,后来因为其女偷偷恋爱,未婚先孕,怕丢丑,跟随情郎私奔了。这无疑拆了整个剧团的台,没有了主演,什么戏都演不了。安丽芳看准了机会,毛遂自荐,顶替师姐所演的主角,如《野火春风斗古城》中的银环、《芦荡火种》中的阿庆嫂、《三里湾》里的玉梅。谁都没有料到她会一举成功,而且比师姐演得更好。后来,新排的《江姐》,她演A角,别人演B角,没有想到,当B角上台后,观众闹着退票,一致要求A角继续出演。

《智取威虎山》剧照

常言说得好,师傅引进门,修行靠个人。安丽芳的自身条件好,再加上她的勤奋,机遇来了,她又能好好把握,当然就能脱颖而出了。

正当安丽芳在剧团开始崭露头角,且有了一定的影响力,一场运动迫使剧团解散,她的艺术人生也就此戛然而止了。那个时代,很多人的命运一夜之间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时代的暴风雨来临的时候,个人无法自主选择,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是被暴风雨裹挟着前行。

不过也好,倘若没有剧团的解散,安丽芳可能就一直朝着艺术这条道路走下去了,她有可能成为一位艺术家,不一定能与文学结缘。不同的选择会造就不同的命运轨迹,虽然她的选择不是主动,而是被动的。


3.在工厂的日子

剧团解散之后,安丽芳以知识青年下乡的方式被首批招进一家工厂,进厂的这一年是1970年。

踏进工厂的大门,她有点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充满了新鲜和好奇。醒目的巨幅标语,几百号工人,三四个车间,几十台机器,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场面。她和工友们穿上新发的工作服,手握扳手、榔头,拍了合影照,一个个神气十足。

在工厂干活儿就是用榔头和宰子剔刚出炉的水轮机铸铁件,上面有不光滑的铁毛刺,特别难剔,而且人工只能剔个大概,需要再用电砂轮磨。电砂轮是手动的,重达二十来斤,磨的时候要双手握住砂轮。这种体力活女子是吃不消的,只有成年男子才能应付得了,但是安丽芳还是凭借她顽强的毅力熬过来了。

受父亲的影响,安丽芳从小就对文学感兴趣,即便是在十年动乱时期,找一本书很难,她还是没有中断阅读。她所读的书全靠在工厂认识的一位师弟帮她弄来,如《金陵春梦》《苦菜花》《野火春风斗古城》等等。这位师弟原本也有文学之梦的,也是被时代的暴风雨给碾压了,无力抗争,整日浑浑噩噩度日,用酒精麻醉自己,一生终无所成。


4.美满姻缘,琴瑟和鸣

青年时期的安丽芳

在工厂工作的期间,安丽芳认识了青年音乐家孙先生,两人经人介绍,书信往来,互生爱慕,后结为连理。她说,这是她人生中最明智的选择,她的先生是她的良师益友,对她后来走上文学之路帮助很大。

认识孙先生的时候安丽芳才十八岁,两人一见钟情,她后来写了一篇文章《木炭情》,被收录在《施南往事》一书中,从文字中就可以感受到他们俩爱情的甜蜜。

一个是娇羞如花的十八岁姑娘,一个是俊美儒雅的年轻小伙子,经人介绍,书信往来,互生爱慕。约定了见面的时间,正是正月里,天气异常寒冷。姑娘乘坐汽车颠簸了四五个小时,来到一百公里以外的小城相亲。到达目的地时,姑娘的手脚已冻得僵硬,且饥肠辘辘,小伙子和他的母亲前呼后拥地把她迎进楼上的小木房。房中早早生了一盆炭火,温暖的气息复苏了姑娘冻僵了的身体,小伙子的母亲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糖水泡炒米子,甜蜜蜜暖透了姑娘的芳心。

每天清晨,姑娘还未睁眼,小伙子已洗净杯盘,把屋子收拾干净,生起一盆炭火,不好意思掀开帐帘喊姑娘,只轻轻地念了声“好大的火”便躲开了,好让姑娘有个起床穿戴的机会。

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这天晚上,两个人心有默契,都舍不得让那一分一秒的甜蜜时间白白睡去,于是加足了木炭准备彻夜长谈。

火盆成了地图沙盘,火钳成了指示棒,二人不断地在炭灰上画着,谈爱好,谈兴趣,谈他采风到过深山老林,迷了路,烧炭的人如何救了他,他如何学会了烧炭……

木格子花的窗户渐渐清晰,又渐渐模糊。两人只顾低头说话,任凭火光在脸上胡乱涂抹。偶尔目光相碰,发现对方的眼球也映照着点点星火。架火用的火钳从没有停歇过,被两个人轮换地拿在手里不停地翻动木炭。像堆砌积木似的,小伙子把燃炭砌成了一座屋,旁边刨了一个洞作为门户,准备砌第二层时,对姑娘开了个玩笑:“这是我们俩住的房子。”姑娘顿时羞红了脸,抢过火钳把房子捣成平川,然后又砌了起来,这回砌的是一座金字塔。小伙子趁拿过火钳的机会,触碰到了姑娘的手,姑娘心慌中弄垮了金字塔。小伙子的心难以平静,颤抖的手不适宜再把炭火架高,这回砌了一口井,怯怯地问:“你同意不?”姑娘笑而不答,把一坨黑炭投入井中,小伙子明白了姑娘的心意,一颗悬着的心落到实处了。

窗外发白了,木格花窗若隐若现,小伙子突然握住姑娘那双娇嫩洁白的手,姑娘再也无力从那双大手中抽回……

故事中的姑娘和小伙子就是当年的安丽芳和孙先生。夫妻二人志同道合,一个从事音乐创作,一个从事文学创作,共同兴趣点是艺术。安丽芳说,在她开始写作的时候,全靠她的先生全面辅助,无论是字词句、标点符号,还是逻辑条理,他都帮她细心修改,还帮忙抄写。没有电脑的日子,他为她手工誊写过数十万字。他既是她唯一的编辑、校对,也是她的第一个读者。他每创作一首乐曲,一定先唱给她听,她说好听,他就露出成功的喜悦。她作词,他作曲,两人共同为恩施创作了不少流传至今的歌曲。

因为灵魂的吸引而走到一起的两个人才能幸福长久,他们俩就好像是神仙眷侣,彼此支持,共同成长。这样高质量的婚姻并不多见,遇到了是福分。当然,好的婚姻也是自己选择的结果,自己优秀了,且拥有了智慧的眼光,就容易遇到对的人。


5.图书馆成就作家梦

在工厂工作终究不是个事儿,安丽芳觉得自己的一辈子不能耗在这个地方。1979年,她被调入州图书馆工作,开始了人生的蜕变。

当她刚开始进入州图书馆的时候,她的岗位是会计,但是她既不会财会,也没有文化,更没有文凭,职业面临危机,促使她下决心学习。平日,全馆的人都下班了,她仍在学习。晚上,安排孩子入睡之后,她就抱着一叠账本去老会计家学习做账。别人聊天的时候,她抓紧时间看书。女同事邀约逛街购物,她从不参与。他们哪里知道,她是舍不得浪费宝贵的时间啊。

熬过了最艰难的几年后,工作熟练轻松了,孩子也稍长大了,安丽芳有了去读书的强烈愿望。39岁那年,她报考了电大汉语言文学,从此走上了正规的求知道路。学习期间,她在衣服上贴满了卡片,上面写满了知识点,她一边哭,一边背。她哭,是因为求知路上的焦虑与渴望;她哭,还有那在时代洪流中被无端消耗的童年与青春。

拿到大专毕业文凭后,她很高兴终于揭掉了文盲的帽子,并从中尝到了甜头。这个甜头便是挖掘到了自己的潜力。她说,只要诚心想办的事,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在求知的过程中,榜样的力量也是无限的。在管理社科借阅室的那段时间,安丽芳结识了常来图书馆借书的两位女读者,她们常利用休息时间到图书馆查阅资料,两人通过自修均考上了广西大学的研究生,后来读到博士。受她们俩的影响,她决定珍惜图书馆得天独厚的学习环境,阅读大量的中外名著。其中,读的最多的是沈从文和汪曾祺的作品,以致后来她的文风受到他俩的影响很深。

书读得多了,安丽芳悄悄地萌发了写作的冲动与欲望。她报了人民文学和黑龙江文学两个文学函授班,又从图书馆抱回一大摞《中外作家谈创作》,学习创作的技巧和方法。

在创作的初期,她遇到了困难,有时候构思出一个好故事,可一旦行文,故事中的人物全跑了。她终于体会到,写作没有那么简单,仅仅有生活的感悟,没有娴熟的文字表达,是很不够的,就像茶壶里装汤圆——有货倒不出来。文字是功夫,需要不断地训练。

一天,《长江文艺》的编辑来恩施组织笔会,安丽芳有幸被邀请参加。这次笔会唯一选中了她的处女作《笑妹崽》,并在《长江文艺》头条发表。有了这个突破后,她的创作一发不可收拾,紧跟着连续发表了中短篇小说《疤叔》《断奶》《琴囊上的绣月圆了》、散文《辫子的风韵》等作品。散文《姐姐》获得了“全国青年散文大赛”银奖。后来,她在《长江文艺》《芳草》《今古传奇》《散文》《文化月刊》《十月》等杂志发表数十万字的中短篇小说,在《文艺报》《中国文化报》《羊城晚报》发表数篇散文。可以说是硕果累累。

图书馆不仅成就了安丽芳的作家梦,对她的两个孩子影响也很大。她说,为了让她们有好的成长环境,她曾学“孟母三迁”。她在工厂工作的时候,孩子们整天拾废铁玩儿;她搬迁到文工团居住的时候,孩子们成天在舞台下混,看演出;她调图书馆工作后,孩子们开始大量阅读中外儿童读物。阅读对孩子的早期教育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以至于她们受益终生。后来,两个女儿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毕业后,一个在北京工作,一个在美国工作。

2012年是安丽芳文学创作的丰收年,她的长篇小说《踩跷子》发表在国家最高级别的刊物《十月》,同时发表在杂志《芳草潮》的有中篇小说《罗妈》、纪实散文《荒年记忆》等。她由此成为了全国作协会员,终于圆了她的作家梦。

也是在这一年,她的先生离她而去,临走之前他还躺在床上读她的长篇小说《踩翘子》,最后在她的怀里安详地离开了人世。她在万分悲痛中写下了一篇文章《世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去了》,字里行间满是对夫君的怀念之情。


6.成功背后的秘密

甜蜜的爱情、美满的婚姻、成功的事业、优秀的子女,这些安丽芳都拥有了,从世俗意义上说,她已经是非常成功了。她成功的背后有什么秘密?生活中的她到底是啥样子?我想读者一定会对这些问题比较感兴趣,为了解开谜团,我对她进行了深度采访。因为她还在美国,对她的采访只能是隔着手机屏幕进行。

陶:您成功背后的秘密是什么?

安:我曾在苦水里淌过童年。正长身体时,遇上三年灾害。发蒙读书,喜欢我的班主任被打成右派。酷爱舞台艺术,正值技艺成熟时,又遭遇剧团被迫解散。幼小的心灵累遭挫折。就像杨绛说的那样,惟有身处卑微的人,最有机缘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苦难对我之后的写作无疑是笔难得的财富。成功的秘密有两点:一是不满足于美满安逸的生活现状;二是对于时间尤其吝啬。只要有一点时间我都抓紧学习、写作,乘地铁的功夫都不放过,很多千字文常常是在地铁里完成的。

陶:请您谈谈写作必备的条件是什么?

安:一是要不断地学习,积累丰富的文化知识。一直到今天,我仍然保持着较强的求知欲,不断接受新生事物,紧跟时代的潮流,不让自己落伍。二是要有丰富的阅历,对人生有自己深刻而独到的感悟。

陶:有人说,您的文风跟您现在的生活状态不太相符,这是为何?

安:我的眼光始终关注的是跟我同时代的那些平凡又不平常的小人物,他们都是陷入生活泥沼默默挣扎的底层劳动者,是被时代的暴风雨碾压而无力还手的旧知识分子,是无论经受多少磨难依旧对明天怀有憧憬和希望的普通老百姓。从他们的身上我看到了坚强和力量,也看到了人性的善恶。将他们写入我的作品,一是为了还原一段历史,让后世的子孙记得历史上曾有这样一群人艰难地活过;二是为了警醒当下的人们,能生活在这样一个伟大的时代,何其的幸运,要懂得珍惜和感恩。一位作家只有将温柔的目光投向底层的老百姓的时候,他的内心才会生起悲悯的情怀,写出来的作品才有温度。

陶:我读您的《施南往事》品味到的不仅仅是苦难,更有人性中没有泯灭的那一点光,这点光就是作品的温度。

安:能品出这一点,说明你用心读过了。

陶:在写作方面您遇到过哪些困境?您是如何突破这些困境的?另外,请您对年轻的文学爱好者给出一些文学创作方面的指导。

安:写作中难免遇到困境,写不下去时停一停,看看书,多读名著,会突然出现灵感。逼迫自己写,写出的文字是没有用的。经常练笔,写起来就比较轻松。文学谈不上指导。凭我个人的经验,多读,多写,处处留心皆学问。作家好比木匠,储藏的木料越多越好,哪怕边角废料,用起来特别方便。素材来自于平常生活的积累。没有素材积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

陶:写作于您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安:生活中的我,不善言辞,不善与人交往。只有写作才是适合我的表达方式。我貌似平静的表面,性格急躁易怒。写作时,我的心灵放空了,很快融入到作品的人物角色中,进入一种无我的状态。与其说我是通过安宁才写作,还不如说我是通过写作才得到安宁。

在别人看来,一把年纪了,何苦要逼自己,该颐养天年了,可写作于我是一种享受,和其他人栽花养鸟一样快乐。我希望生活得有意义,我希望活得深刻,我为升华自己的生命品质不断充电学习,以免让我在生命终结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活过。留下文字的轨迹,至少我的子孙后代还能寻找到我的足迹。

陶:总见您一天忙忙碌碌的,精力很充沛,在您的身上一点也看不出老年人的样子,您是如何保持年轻态的?

安:一个人无论年纪多大,在于心态是否年轻,我随时激情澎湃,热爱生活,对未来充满信心,思想能跟上时代,与时俱进就不会衰老。我整天忙着读书,查资料,采访,每天陶醉在写作里,不看电视,不坐沙发打瞌睡,没空闲聊天,不睡懒觉。我既没空年轻,也没时间去老。


后记

在安丽芳老师成功的背后,我还看到了一点,那就是选择的重要性。她的人生有四次重要选择:第一次是进入剧团学唱戏,虽然是迫于生计,但她还是真心喜欢的,这段经历练就了她特能吃苦的品质,后来她走在求知的道路上靠得就是特能吃苦的品质;第二次选择就是婚姻,美满的婚姻成就了她。她的文学创作之路离不开夫君的全力辅助;第三次选择就是进入图书馆工作。没有大量的阅读,是很难跟写作扯上关系的,当然练笔也是必须的;第四次选择就是走出恩施,走出国门。这不仅拓展了她的视野,也让她觉出了家乡的美。从此,她的文学之根深深地植入在故乡的土壤里了。

安丽芳老师的人生经历坎坷,但她从没有向命运低过头,她的骨子里有一股倔强促使她不断向上,最终破茧成蝶,实现了超越。她的成功不仅仅是事业上的、家庭上的,更重要的是人格上的升华,她能自主心灵,适时作出智慧的选择,不为外界所动。把她的故事写出来,对想追求成功的青年一代具有榜样的力量,对有志于从事文学创作的朋友是一种激励,对重视婚姻家庭和亲子教育的朋友有所启发,这便是我写下这篇文章的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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