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进入雅鲁藏布大峡谷还不到晚饭时间,但眼见着前方天色晦暗,整个峡谷像是躲在了厚重的舞台幕布后面,滔滔江水横空出世一般,想是村子里一定在下雨,几分钟的时间,车子便从艳阳下驶入骤雨里,到观景台还是不见雪山的尊容,但是当大雨渐停,颜色分明的彩虹、双彩虹便立即横跨在大峡谷两岸,惊喜之余便急急地“做法”许愿起来。每每讲起宗教信仰,我总说自己与佛法无缘,还是信奉生命之真,之自由、热烈,但每到要招财进宝的环节,就分分钟化身虔诚信徒。
当最后一滴雨也着随江水奔涌去人世间欢闹,云儿便应了风儿的邀去招呼远方来的客人,南迦巴瓦峰也若隐若现起来,但雪山的白和云朵的白不一样。云朵的白是带着灰色调的哑光白,雪山的白像是打了高光,纯白纯白的,那白色像是一条条哈达在深棕色的山体上妥帖地垂下来,渐渐地凸显在蓝色的天幕上。
云朵走的散漫,西斜的日光穿透流连着的云层,懒懒地歪在山坡上,暖白的光再次将云朵和雪山连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似乎从未能分辨地开来,此时的天空就变成了画家的调色盘,靛蓝靛蓝的,加点方才的雨水,是湛蓝湛蓝的,再加点水,似是湖蓝的,这靛蓝、湛蓝、湖蓝便缠绵着,和海拔7000多米的南迦巴瓦峰定格成一幅画,让人心驰,恍惚间看那天宫和神山间,似有着仙人往来。
雪山下奔涌的雅鲁藏布江江水滔滔不绝,在屋顶观画的人却只能闻其声不见其形,麦田里吃草的牛在江水的交响中悠闲的甩着耳朵、摇着尾巴地相互召唤。
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吧。
清晨的云,是深深地坠入峡谷中的,像是头天晚上和索松村里的游客一起烧烤啤酒载歌载舞直至深夜,来不及回天宫,便倒头胡乱睡在了雅鲁藏布江的榻上,六七点了还卧着,晨起的鸟儿看不过去,叽叽喳喳,布谷布谷的叫着,像是说你看啊日头都破了晓,牛儿们都在田间吃草了,云儿你怎么还不起床,一声声温柔地唤,醉卧的浓云在床榻上动了动身子,过一会儿又懒懒地整个摊在山涧里,倚着农田里的树啊、麦田啊、牛啊、马啊、人家啊,说莫要吵,我再睡一会儿就好。
云儿如此懒怠早起,游人却没法安心,在镜前急急地梳妆着吵着嚷着跑到了楼顶去拍照,当南迦巴瓦峰先被晨光唤醒,赖床的云儿才被雪山摩挲着睁着惺忪的睡眼,拢着缱绻的衣带,给雪山送去早安吻,留下一件晨袍,便去应天宫的卯了。
在这里暂不敢想四季变幻,就这一夕、一朝便忙坏了旅人的眼,这一朝一夕,无限地被拉长,长久地留在了旅人对自由的想象中。
大自然之鬼斧神功,之变幻莫测,人力竟不能影响其分毫,最多建个四层小楼,起名某某大酒店,然后修路种田,更多的便是在人们自己想象的世界里内耗、挣功名,甚至蝇营狗苟。我也不能免俗,见了彩虹神山圣水就祈祷多赚些银两,但愿不忘自由、热烈。
隔天的纳木措是攻略外的随机事件,因为行程空了一天时间,便寻了可一日往返的纳木措,却收获了另一份惊喜。
纳木措位于海拔5000米的高原上,远远地瞥见她,青翠的蓝像是嵌在山峦中的宝石,她不同于故乡的青海湖,更不同于大海,她是被雪山环绕的隐者,拥有独特的气质,近近地坐在她身旁,那一浪紧似一浪的湖水拍岸的声音,是这隐者敲响了颂钵,能让俗人即刻忘怀,只观当下——云儿们围着纳木措和雪山跳着锅庄,时而踩着点弯着腰聚在一起,时而旋转着甩着长袖散开,云儿聚起来,便熄了舞台的光,湖水的吟唱也变得呢喃低语,云儿们散开,被遮住的阳光便再次温暖地洒向沙滩、洒向湖水,湖水立即变得碧绿,从远及近,每一个浪潮就立即又挥舞着亮闪闪的荧光棒,和着云儿们锅庄的舞步,和着碧波的吟唱,在挥舞、挥舞,在这高原上,云儿和湖水的演唱会永不停歇,在这高原上,游人忘记了时间的存在,时间自然也不会流逝,在这里,大约永恒即无常,无常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