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父母家的窗台上总是放置着两罐干的荔枝和桂圆。每逢到了天气转凉,父亲会不时拿一个小号的保温壶给自己泡上一壶。母亲不喜喝甜的,父亲那壶精心泡制的茶,除了他自己享用,便再无用武之地。
于是,只要我们姐俩一去,父亲定会积极主动地张罗我们喝他的茶。看着父亲乐颠颠一脸期待的神情,平日里只喝白开水的我也不得不喝上一杯。
当然,用不了多久,父亲照旧会感受到上火的症状来。于是,那壶也就自然而然被搁置在一边,备受冷落。
即便如此,过段时间之前的情形还是会在家里重复一遍。尽管间隔的时间越拉越长,但父亲终究是对泡茶一事没有彻底放下。而以我对父亲的了解,知道父亲这是对荔枝和桂圆有无法割舍的情结。
年幼时,每年父亲带我和姐姐回老家,总不忘给农村的爷爷奶奶买点荔枝和桂圆干,名为“喝头。”据说那东西很能补人。
在商店等待的过程中,靠在父亲身边的我垫起脚尖,能从高高的柜台上看见两小堆摊开在牛皮纸上的“喝头。”
它们看上去并不十分诱人,但随着售货员两手的动作,我能闻到了一股股甜津津的味道。于是,便对那两包东西充满了期待。
农村的夜饭吃得很晚,饭后,天几乎已经黑透。爷爷陪父亲去了本家叔叔那里探望,他们一走我和姐姐就被奶奶安顿上了早已煨热的炕上,并能如愿得到几颗被我们期待了很久的桂圆和荔枝干。
我们像吃一颗糖那样把剥了壳的桂圆肉放进嘴巴里,满足地吸吮着。而奶奶通常是舍不得吃的,只在一边笑呵呵地看着我们,给我们讲那几个早已被我们熟知的老掉牙的故事。
我们一边听,一边不时地去纠正奶奶讲错的地方,奶被我们缠得没辙便唱起了歌。
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们要翻身……
一句句歌词从奶奶掉了牙的嘴巴里唱出来,全无半点激昂的味道,才唱到一半,我们祖孙三人早已笑作一团。
有奶奶的陪伴,记忆里那个昏黄的冬夜变得异常温暖。
回程的时候,我们要在一早就从奶奶家住的村子出发,一路步行走到公社,才能赶上通往县里唯一一趟的班车。
每次我们都已走出很远了,回头依旧能看见站在屋角的奶奶。
那会的我并不能理解对于我那耄耋之年的爷爷奶奶来讲,这样的送别意味着什么。而回程途中的父亲通常一路无话,我想,那定是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下一次究竟何时才能再来。
我不记得后来父亲又回过几次老家,如今,爷爷奶奶不在已有多年。或许从父亲的心里,执着于喝那壶曾被他们珍视的茶,更多是为了用刻在记忆里熟悉的味道,对已故双亲最为接近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