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民的孩子,我生长在农村。
确切的说,我的妈妈是农民,爸爸是干部,我的家是当年典型的“一头沉”家庭,爸爸在外工作,家里所有的活计都是妈妈干。在我还是半大孩子的时候,每到这个季节,麦子黄了的季节,我不知道心里有多么的憎恨和难过。
杏子黄了的时候,天还没亮,妈妈就已经准备停当,悄悄叫醒我和姐姐,弟弟妹妹还在睡梦里。拿好头天晚上准备好的工具去地里割麦子。老爸要上班,放假才能回来,麦子熟了不等人,一眼望不到边的地里,金黄的麦子沉甸甸的垂着头,等待着收割人的收获。妈妈汗水湿透了衣服,头发,我和姐姐的手都被镰刀磨出了血泡,但我们一句也不吭声,妈妈说了,收回去才有粮食吃。肥胖的太阳火辣辣的照耀着,嘴里嘟囔着“太阳怎么不歇歇再照”。妈妈一声呵斥:胡说八道啥?收麦子太阳越红越好”。吓的顿时我和姐姐不敢吱(zī)声了。一颗麦穗几乎都能压垮我和姐姐,心里恨着太阳的火辣,嫌弃着土地的广袤。现在都不知当年是怎么把那么多的麦子收获回家的,只知道有时会累的哭了,坐在地边抽抽搭搭的哭半天又拿起镰刀跟在妈妈后面继续割。妈妈总会哄着我和姐姐,许诺着麦子收完后给我们做各种好吃的,买漂亮的花衣服。威逼利诱和无声的责任里,又开始了劳作。
几天太阳的炙烤下,终于把地里熟透的麦子都收到场院里了,接下来就是碾场,晾晒,謄捡,颗粒归仓,一直忙到场院里垒起一个很大很圆的麦秸垛的时候,整个收麦的程序就完成了,我和姐姐早就被太阳换了肤色,黑黝黝的非洲妞两个。那时提起收麦,心里那个害怕呀,那干不完的活,晒不完的太阳,流不完的汗水……妈妈说了,土地是农民的根,有了土地,就有粮食,有了粮食任何时候都不慌。所以我从小就练就了农村活路的十八般武艺,农活我样样拿得出手,比好多大人都干的好。
如今麦子又黄了,可心里却空落落的,小时候虽然劳累,可我们都是“大富翁”,我们有大片的土地,我们有成熟的麦子。我们有家里大大的院子。现在麦黄的季节,我却只能是一个人守望着,我一无所有,没有麦子,没有土地,心里不能踏实。麦子长在地里,与城市无关了。低头看看这双曾经拿过镰刀的手,如今已无缚鸡之力了。去下乡看到垂下头的麦穗,伸手揪了几颗,有种酸酸的感觉了,我是农民的孩子,我身上有农民打下的烙印,如今我却远离了麦子,离开了土地。揪在手里的麦穗被我一粒一粒的剥在了手心里,看着饱满的颗粒,收获的幸福又出现了,虽然它不是我的。把手心里的麦粒一把都送进了口中,仔细的咀嚼,满满的将它们嚼的像泡泡糖样发粘,这是新麦的特征。已经好多年没尝过了。那种滋味是任何精美的食物都比不上的。它只属于收获者。
而今我像个四不像活着,农民的印记深深的烙在心里,却生活在远离土地的城市里,表面上已经是个城市人了,可每每在收获的季节里心里就莫名的紧张和孤寂。我是农民的孩子,我却只能守望着心里曾经的那块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