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守护(修改版)

林峰第一次见到大嫂是在她与大哥的婚礼上,当时他差点晕倒过去。为了掩饰情绪,那天他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

林峰,30岁,未婚,有房有车,多金有前途。每次回到家,邻里们都喜欢和他聊天,他的口碑极好。他也懂事,身上总是提前备着好烟,只要看见哪个叔叔伯伯,他都会主动上前打声招呼,再递上一支名烟,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他们聊天。以后,那些叔伯见到他老爸,总是羡慕的说,老林呀,你的好日子来了,儿子会挣钱,又孝顺,等着享福吧!每每听到别人的夸赞,他是打心眼里骄傲呀。

其实,只有林峰一个人明白,他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毕业那年,他隔断了一切联系包括父母,只身去了大西北,后来辗转到了东南沿海。那时,他刚大专毕业,21岁。就这样,到处漂泊,没有学历,没有阅历,好工作总是与他无缘。直到毕业的第五年,他偶然投身食品行业。年纪轻轻却被委任为某分工厂的主要负责人,他懵懂地接下了这个原以为是香饽饽职位。可是,上任后才发现自己接了个烂摊子。工厂管理层派系林立,内斗不断;工人自由散漫,迟到早退旷工,屡见不鲜;生产车间,工作安排混乱,卫生条件差极了;更要命的是当地百姓,流氓,瘪三,隔三差五来寻衅滋事。林峰当时想一走了之,可是,内心有个声音坚定地告诉自己:林峰,这对你来说,一定是个机会,想法子干下去,干好来。到时,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去寻那日夜思念的人。

想通了去留的问题后,林峰又把自己关房里,整整一天。他在思考,这工作该从何出下手呢?什么问题得首先解决呢?终于,他有了答案,团结,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接下来,他开展工作了。困难比他预期的还大,派系林立的管理层里,几乎找不到可以团结的同志,除了几个刚招进来的小伙子小姑娘。但这一切并没有打倒他,慢慢地组建了自己的团队,而且越来越壮大。对那些迟到早退的工人,从严处理,有时甚至导致工人紧缺,他便自己带头下工厂干活。后来,刺头儿工人越来越少,车间管理也上了正轨。有人来寻恤闹事,他就豁出去了,带着他的团队,拿着棍棒拼命去。最终,那些外强中干的家伙们吓得再不敢来了。

那一年,原本亏损的小厂,扭亏为赚,挣了整整300万。这把大Boss高兴坏了,一高兴给他发了30万的奖金。从此,林峰走出了自己的事业道路,他决定去见那个日夜思念的人儿啦。

第二天,林峰醒来时头痛欲裂,忍不住发出沉闷的一声“啊——”。

“林峰,你醒了,难受吧?”趴在床边睡的大哥,立马抬头,他急切地问。

“大哥,你怎么在这,昨天是你的新婚夜呀。”

“不碍事,你嫂子通情达理,知道爸妈年龄大不能照顾你,所以让我来。……雪琪,雪琪……倒杯水来,林峰醒了。”

雪琪端着杯水,战战兢兢地走进来了。她把水推给了老公,头也没抬地逃走了。

“别介意,你嫂子比较内向,不喜欢到单身男人的房间。”大哥抱歉地笑笑。

“没事,大哥。”他接过大哥递过来的水杯,若有所思地喝着水,怅然若失。

他分明瞥见她娇小玲珑的身影,她褪去妆容后的眉清目秀。奈何命运弄人,他寻了整整五年的人,竟然成了大嫂。

接下的日子,这对新婚燕尔总人前人后地秀着恩爱。丈夫总爱从后面搂着妻子的腰,总爱把头凑在妻子的耳畔,总爱肆无顾忌地托着她的脸轻啄她的额头。妻子总是娇笑不语,满脸幸福。不过,每次沉浸在幸福中的她,总会不经意间触碰到一道冷落冰霜的寒光。于是,她迅速别过头,躲开那寒冷的幽光。林峰总是恨恨地看着她的幸福,看着她的娇态,内心总深藏着要摧毁一切的冲动。

也许为了避难尴尬,林峰发现雪琪总在有意无意的避开他,避开与他同处一室,避开他时而热烈时而冰冷的目光。即便如此,林峰依然能有意无意地听见她欢愉时的娇笑,她亲密时的呢喃。无论林峰如何克制,他承认自己的内心嫉妒地快要发疯。很多时候,他都想质问雪琪,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为什么选择他大哥,她是不是想把这个家给搅翻天。可这一切已经毫无意义了。

终于,他选择再次离开,远离这个他日夜思念已经成为大嫂的女人。

林峰与雪琪相遇,是在火车上,他们相对而坐。对面的雪琪总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而笑容满面,时而怒目以对,时而嘟嘴卖萌。林峰好奇盯着这个女孩,终于发现她像什么了,像一直泰迪熊,可爱极了。他忍不住笑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雪琪抬起下巴,乜斜着眼,一副凶狠地样子。

“真没见过你这样熊样的。”看着雪琪这个样,像个孩子装大人的模样,便忍不住“噗呲”笑出来了。

“你才熊样呢,神经病!”

林峰后来一直觉得他与雪琪是命注定的情侣。下火车后,林峰去了宾馆,准备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好精神饱满地爬山。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宾馆,他又一次碰到那个熊一样的姑娘。可巧的是,他们的房间门对门。不过人家没理他,甚至当他是空气。第二天,林峰起床收拾完后,准备离开,刚打开门就撞见对门的小泰迪也开门出来了。后来他们一起退房,一起上公交,一起到山脚下。

“你再跟着我,我就报警了!”小泰迪气愤地冲着他吼。

“我也是来爬山的,真不是跟着你!”林峰无辜地辩解道。

自那次爬山后,他们竟成了朋友,无话不谈。林峰发现雪琪是一个特别容易发呆,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是呆呆的,萌萌的。后来,他送给雪琪一个外号——泰迪熊。他还发现雪琪爱“竹林听涛”,所以她爬山总要选有竹林的地方。学校有片竹林,雪琪常在有风的时候坐在那发呆。

林峰越来越想见雪琪,没看见她时便觉得浑身难受,看到她时便心情无比愉悦。为了能见着她,他每天都去竹林等她。后来,他便成了她“竹林听涛”的伴侣。林峰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情感,决定表白。那天,风特别大,好在是夏末,风吹在身上只是有些凉意。那天,风席卷过竹林,发出巨大的声音,就像巨浪拍岸一般,听来畅快无比。那天,雪琪一袭长裙,裙摆飞扬,飘飘欲仙,美丽极了。那天,他不顾一切地迎风大喊,林峰喜欢雪琪,林峰喜欢雪琪……那天,雪琪低头浅笑,无比欢快。那天,林峰从后背抱着雪琪的腰,不停地转圈圈。风呼呼地穿过耳旁,巨大的涛声包围着两个相爱的小情人。

竹林见证了他们第一次相拥,第一次亲吻,甚至差点第一次偷食禁果。不过,最后雪琪还是拒绝了。当时林峰快毕业了,他害怕极了毕业便分手的魔咒。林峰约雪琪在竹林见面,他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呢喃细语,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不想和你分开……雪琪温柔地安慰着他,轻抚着他后背,低声回应道,我们永远不分开。她的温柔,她的好,让他意乱情迷,他开始发狂地亲吻着她,他大手开始在她的身体游动着,他死死抱着她,恨不得把她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就在最后一刻,雪琪清醒了,她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了他,对不起,我没做好准备。然后,逃也似的跑了。

后来,雪琪给林峰一条信息:我们不会分开的,我这就回家和爸妈摊牌,求得他们的祝福,让他们见证,那样我们便永远不会分开了。除了这条信息,之后,他再也没有雪琪任何的消息。他受伤极了,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预兆,甚至连一句“我们分手吧”都没有,就这样失联了。带着满身的伤痕,他毕业了,只身去了大西北,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想一个人去疗伤。

即便如此,他对她的思念也不曾中断,这种思念帮他熬过那些艰难无比的日子。

林峰离开家后,一个月不到便传来婚讯。他要结婚了,对象是追随了他多年的女同事。当时雪琪着实松了口气,想着,只要他结婚了,他们年少时的那段感情便可以彻底画上句号。

林峰再见大嫂时,是两年之后。他刚大病初愈,妻子陪着回老家修养,那时的大嫂已经大腹便便,在家待产。老家房子后面也有一片竹林,坐在家里便可以听到涛声一片。他常常有意无意地看着大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听着窗外的竹声,亦如年少时那般呆呆傻傻。看着看着,他的心里便生起一片温柔。当大嫂的目光无意中触碰他时,他会立刻面若冰霜,目露凶光,吓得她惊慌失措。

雪琪依然躲着他,没事时,总把自己关在房里,很少到大厅。可是那天,所有人都出门了,只剩他们两个在家。

林峰终于逮到机会与她独处,他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他太想要她的解释,这是她亏欠他的。

“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正沉浸在冥想当中的雪琪,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低沉的男音惊醒。她惊慌地看着他,略带哀求地说到:“林峰,年少时的感情已成过去时了,不要再纠结了,好吗?”

“过去时,你跟我分手了吗?”林峰逼近雪琪。

“我去找你了,可是谁都不知道你去哪儿。”雪琪哀婉地看着他,眼里噙着泪花。

“你先玩失联的,好不好?你倒聪明,还倒打一耙。”林峰再一次逼近她,逼视着她泪汪汪的眼睛,雪琪躲退到一个角落里,别过头看着别处。“我要解释,你欠我的。”

“林峰,你觉得解释还有意义吗?放过我吧,放过你自己吧!”雪琪哽咽地说到。

“放过,不,这一道坎儿在心里就是过不去。”愤怒如潮水般侵袭而来,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一发热,竟按着雪琪的头粗暴地吻着她。雪琪挣扎着,用力地推开他,最后用脚踹着他。他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灌一般,清醒了,他放开雪琪了。可是,雪琪却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林峰吓坏了,赶紧过去搀扶她,却被雪琪一把推开了。

“要解释,好,我给你。你知道我为什么失联吗?我……”雪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我回去跟父母摊牌,他们一听你只是个大专文凭,怎么也不同意,最后把我锁在……锁在家里。为了……为了与他们抗争,我绝食了整整十天,后来他们终于拧不过我,答应见你……可是,后来回学校,却……怎么也找不到你。”雪琪不停地喘气。

“别说了,别说了……”林峰急得哭了起来,“车就在外边,”他抱起沉重的雪琪,往外走。在去医院的路上,他一直抱着雪琪,低声呢喃着:“抱歉抱歉,都是我的错,你一定会母子平安的。”豆大的汗珠从她的头上冒出来,她蜷缩着身子,身体颤抖着,终于忍不住发出沉闷的“哎呦”声。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林峰把手臂伸到她的嘴边,雪琪用力地咬着他的手臂,拼命地抑制自己痛苦的叫喊声。一种钻心的疼痛由手臂传输到他的心底,他害怕极了,也心疼极了,此刻唯一的希望便是她母子平安,过得幸福就好,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幸好他们及时赶到医院,雪琪母子平安。林峰决定提前结束病休,返回公司。临走前,他远远地看了雪琪母子。安静的病房里,雪白的被褥下,母亲安详,婴儿满足,父亲在一旁轻轻地收拾东西,幸福极了。

林峰怎么也没想到,在他离开后的第一百天,他收了来自大嫂的Email.

林峰:

你好!你说的对,我确实欠你一个解释,也是时候给我们那段年少时的情感做个交代了。

你离开后,我一直沉浸于悲伤,无法自拔。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出这潭感情的泥淖。我感觉自己每天生活在无望中,痛苦,煎熬,被这情感抑郁死死地裹挟着。最怕每年春风拂面的季节,身体越舒适心便越绝望。每天清晨睁开眼睛,阴霾就如滚滚浓烟一般侵袭而来,压抑沉闷。外面桃红柳绿,我的心依然是一片寒冬,破败荒芜。很长时间,我觉得少了你活着都没什么意义,就这样无精打采地活着,失魂落魄地在学校游荡着,直到毕业。

当时,学校号召鼓励毕业生到偏远山村支教,至少三年,三年后才可以重新参加教师招聘考试。于是,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支教,想把自己丢到一个更艰苦地环境中去,用身体的苦难来驱除心头的阴霾。然而,山村生活的艰苦远远超过我的想象。一个教师必须上五个班的课,主课副课加起来,从早上八点一直要上到下午四点。高强度的用嗓,一个月不到,我的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来。好在有你大哥在(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你大哥,只是觉得他眉眼之间与你像极了,我以为自己太过思念,才会看谁都像你),他比我早来一年,更懂得如何应付这样的情况。在我发不出声音的那个星期,他主动帮我上课,看班。异地他乡,人生地不地不熟,遇到个肯热心帮助自己的人,心里顿时温暖极了。另外,学校的高年级学生有一部分住校,我们这些年轻教师每晚都得轮流巡查学生宿舍。我最怕每个星期两晚的巡查,因为教工宿舍与学生宿舍有段距离,要穿过一片小树林。那片树林经常有社会闲杂人等出没,极容易出事。有一天晚上,风特别大,夜特别黑,伸手不见五指。那天我值日,心里害怕极了。我拿着手电筒,走进那片树林的时候,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为了壮胆,我大声唱歌。忽然,有个大手使劲一把抓住了我,用力捂住我的嘴巴。顿时,我心里凉了一大截,撞上坏人了,怎么办。我拼尽全力地挣扎,下意识地用力咬住了那人的手掌。那人气急败坏地正要用手肘敲我脑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放开她。紧接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手电照射下举着长长的木棍向着我身后的人砸去,那人受到惊吓,赶紧放手,逃走了。我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忍不住哭出来了。“别害怕,有我在呢!”原来是你大哥。那天,我抱着他嚎啕大哭。他怕我出事,经常在我值日的晚上会暗暗护送我。后来,只要我值日,他就陪着我。

艰苦的环境,高强度的工作,确实很有治愈效果,我不再那么思念你,心情也不再阴霾不定。但是,新的麻烦又来了,同事们都默认你大哥就是我的男朋友。为了省去很多麻烦,我也从不多做解释。就这样,他三年如一日的照顾我,却从来没有跟我要过任何名分。

支教结束后,我回到父母身边,考入一所不错的中学,继续教书。之后,便没再联系你大哥。他为了能多陪我一年,他续签了三年支教。我离开后,他还留在那所山村学校。其实,从我的内心来说,我是非常非常亏欠他的。可是,心里依然割舍不掉我们之前的感情,想着也许我们还能重逢。回来后,我找了很多以前的同学,朋友,四处打听你的消息,但依然杳无音讯。也许我们注定没有缘分,最后我死心了,不再寻找。

没想到的是,回来的第三年,你大哥也考进我所在的学校。再见他的时候,他不再那么意气风发,不再那么神采奕奕,焦脆、落寞、孤独,写满了脸庞。见到我时,他走上来就紧紧抱着我:“我们结婚好吗?没有你的日子,天空都不再灿烂。”那一刻,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触碰到了,我不自觉地点点头。

林峰,虽然我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人生的第一次,,那么多美好,我始终不会忘记,但是我与你大哥在一起,除了经历了美好,还有很多苦难,他让我懂得人生的厚重,懂得了珍惜,懂得了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我与他生活在一起,很幸福,很满足。

林峰,停下追逐过往的脚步吧,去用心地关心你身边的人。相信你的妻子也一样与你经历很多美好与苦难,他带给你的人生感受,远远超过我们那段年少时的情感。

林峰,就让我们一起放开过往,不去打扰彼此的人生,一起见证对方的幸福,好吗?

林峰含泪读完了这封EMAIL,往事一幕幕地从脑海飞驰而过:雪琪的呆萌,雪琪的笑,雪琪的哭,第一次亲吻的甜蜜,竹林听涛的美好,分别的思念与伤心……慢慢地,脑海里出现了妻子的身影,陪着自己一起拿着木棍去干仗的傻气,收到求婚时的发疯,受到冷落时的委屈,自己在病床上她紧握住手时的坚定,陪他康复时的耐心……忽然,林峰明白了:也许,不打扰,互不打扰,对大嫂而言,对自己而言,是对彼此幸福的最好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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