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繁忙,所以每个假期,都要把我送到乡下外婆家。
外婆家很美,偌大的院子里搭了好几个架子,爬满了丝瓜、葫芦、豆角,蝴蝶翻飞,蜜蜂嗡嗡叫着,我们小朋友在架子底下捉迷藏,扑蝴蝶,乡下的小哥哥还教我如何制作树叶、蝴蝶标本。每天都玩到炊烟升起,闻到熬玉米糊糊的香味了,听到外婆一声迭一声地叫吃饭了,我们才一脸泥土地跑到桌前。
不知道是在乡下玩得太累,还是乡下的饭香,反正每次母亲接我回家时,都会说我又黑又胖得象头小猪。
傍晚,小哥哥小姐姐们还会带我去捉蜻蜓。在草叶尖,蜻蜓竖起二扇翅膀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只要你悄悄地走过去,伸手去捉蜻蜓的翅膀,准能捉住。或在阴天来临,蜻蜓飞得很低的时候,我们也会拿了家里的大扫帚去扑蜻蜓,乡下蚊子多而且咬人特别狠,我捉了好几只蜻蜓放在蚊帐里,本以为会美美地睡上一觉,可是早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依旧满身的疙瘩,再看蜻蜓,它们还是紧紧抓着蚊账,提起来看时,才知道可爱的小蜻蜓早已身体僵硬。我很伤心,告诫小哥哥姐姐,不许捉蜻蜓了,让它们还是在草叶尖自由飞舞吧。
天热的时候,外婆常把饭桌挪到院里的瓜架下,图个阴凉。淘气的我常趁外公不注意的时候把架子上落下的虫子放在他的碗里。外公是个哑巴,他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比划着要把我扔出去,我捂着脸装哭,外公乐得呵呵直笑,山羊胡子一翘一翘,一副可爱的卡通老头模样。
白天,外公外婆下地了,便是我们小孩子大闹天宫的时候。外婆下地前习惯性地抠抠每只母鸡的屁股,嘟囔着今个芦花要下蛋了,我家小妮子又有吃的了。那天,我满院子追着芦花大母鸡跑,只为了想看它怎么下蛋,可怜的芦花被我追得咯咯直叫,一跃跳过墙头跑了。望着虽只有一人高的墙头,我哭丧着脸、百般无奈地看着小哥哥,小哥哥则笑得在地上打滚,说芦花自己会回家,比我还认路呢。不过最让我值得炫耀的是我曾经找到芦花下的一窝鸡蛋,垒得有三层之高,象个小金字塔,而且鸡蛋居然一个也没有碎,我很奇怪芦花是怎么爬上鸡蛋塔的?
我喜欢吃炸金蝉,吃晚饭的时候,我常常一手端碗,一手拿着棍子,眼睛四处注意着悠闲自在的鸡,只要发现有哪只鸡在地上捣米似的啄,我便提了棍子飞快地跑地去,把鸡撵走,顺手抄起铲子,挖出蝉,当然有时候也会落空,有时候呢挖出来则是一只小虫子。外公外婆和小哥哥小姐姐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鸡口夺食,等我高举着蝉连蹦带跳地往回跑时,芦花常会趁我得意不加防备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蝉飞过墙头,它肯定知道我翻不过墙头,要不然为什么每次人鸡大战时它都会以这一招致胜呢?
不会说话的外公拉我到树下,也顺手抄起一把铁锹围着树周轻轻地铲去一层薄土,我的天,居然有七八个蝉洞之多,每一个小蝉都在张牙舞爪试探着往上爬,外公把手指伸起洞里,让蝉勾住他的手指然后慢慢带出来。外公把蝉放在我小小的手心里,外公沧桑布满皱纹的如蒲扇般的大手写满了智慧。
乡下的夜晚漆黑如幕,星星繁多而闪亮,躺在院里的席子上,外婆一边摇扇一边讲七仙女与董永、牛郎织女的故事,百听不厌,我常仰着小脸问:“外婆,你就是天上的织女,你看你的手多巧呀,会纺纱织布,外公下地干活,还会编筐、打铁,就是不会说话。”
闲了的时候,外婆会把大红色的指甲花一朵一朵仔细地掐下来,放在白净的搪瓷碗里,加上明矾,捣碎,取出一小撮小心地糊在我的指甲盖上,然后用心形的豆角叶密密地包扎好,并说:“要小心点,不要弄掉了哦,也不要把叶子弄歪了哦,不然小妮妮的手指甲就染不漂亮了。”过了一夜,外婆帮我解掉豆角叶,我惊奇地发现自己每个指甲都染得红红的,很美。
农闲的时候,村里会来货郎,挑着扁担,摇着拨浪鼓。不用吆喝,妇人们都会拥过去买个针头线脑或一些花花草草之类戴在头上,我们小孩子则会在老土屋的墙墙缝缝里找些外婆塞进去的一些掉落的碎头发,别小瞧这一撮碎头发,可以换糖稀呢,货郎在村里的树上捋下二根干枯的小树枝,剥掉了皮,在盛满糖稀的锅里一搅一拉,再放凉一下,又好吃又好玩。
如今,外公外婆都已经不在了,写这篇文字的时候,小艺正在一旁写作业,这是我们商定好的,每天傍晚,我们要一起做作业,象一对好朋友,然后互相检查。小艺检查我的作业时,连连惊呼:“妈妈,我想见见你的外公外婆,他们真好呀,你为什么不能象你的外公外婆对你一样对我呢?我从来没有见过母鸡下蛋,从来没有吃过糖稀,也没有见过一架子一架子的丝瓜葫芦,更没有捉过蝴蝶蜻蜓,你比我幸福噢!”
是呀,小艺,不管儿时是多么贫瘠,我还是拥有了幸福的无忧无虑的童年,那一段岁月值得我用一生去回忆。在钢筋水泥的生活下,小艺,你的童年,我如何给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