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门外的奶牛猫

1.

方耀辉觉得房东太太对他有意思。

她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她每次走过他的房门口的时候都会特意的弄出一点声响，如果门开着的话，她还会把头探进来和他闲聊上两句。

“你们城里人是不是周末玩的地方特别多？”她的脸庞是白净的，也许是因为害羞的缘故，说话的时候，腮边总会出现两朵若有若无的绯红色的云。

她其实和方耀辉原先设想的小镇女人不一样。方耀辉想象中的小镇的女人，应该是黑壮的结实的，嗓门大的可以一整幢楼都听的到的，走起路来像鸭子一样迈着八字步，稳重而欢快。

而眼前的房东太太则是纤细的，轻盈的，文弱的。她看上去30多岁或者40，方耀辉也说不准。年龄没有在她脸上留下明显印记，但是她的举止风度告诉他，她不是一个小女孩子了。

她走过的时候像一阵风，甚至不是那种刮得大树呼呼作响的大风，而是刚刚足够把轻纱窗帘揭开一角又马上缩回去的微风。

现在那股微风就俏生生的立在他的房门口，露出半边蓝底白花的棉绸衣裤。

“其实也不是。我就很少出去玩。”

“因为方先生是文化人嘛。我们这里荒凉的很，电影院都在镇的那一头。”说着，房东太太露出抱歉的神气来，好像她必需为着诸多不便不好意思似的。

“哪里哪里，我就喜欢这里的山清水秀。”方耀辉忙说。山指的是窗户外看到的一个小山丘，水是指镇口一条宽两米长三十米的小河。

房东太太没有进屋来，又笑了笑就走开了。走开的时候还帮他带上了房门。方耀辉不禁想的出了神。

方耀辉是一个年轻的成名作家。他这次是特地躲到这个小镇来完成他的长篇小说的。当他在酒吧里和他的朋友们谈起这个想法的时候，那些朋友们都笑话他不切实际。

“你在哪里不能写？非要躲到一个小镇上去？”当然，他那些朋友没有一个是作家，他们不懂。这不，这几天他文思泉涌，再写上10来天，绝对可以完稿了，应该赶得上那个业界著名月刊的征文大赛。

不得不说，有这样一个房东太太在身边，的确也帮助不少。这个小镇，这栋房子，都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帮忙找的，而且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还非常豪爽的帮他预付了一个月的饮食和住宿，说是因为素来仰慕他方耀辉的名头。

这是一栋常见的三层楼的小镇住宅。一楼是客厅饭厅和厨房，二楼另外有两个房客，早出晚归，并没有打过招呼，三楼就是他和房东太太了。

他的一日三餐都是房东太太亲自照顾的。她每天都会按时把饭菜准备好，放在一楼饭厅里，并不是像方耀辉以为的那样，在楼下喊上一嗓子，而是“咚咚咚”的爬上三楼，敲他的房门。如果门开着，她就在门口，像刚刚那样探出半个身子，招呼他饭菜好了。

方耀辉发现房东太太很喜欢听他聊自己的小说。大概她的圈子里就没有像自己这样的文化人吧，方耀辉想，于是他每天都会特意的和房东太太聊上一段他正在写的小说。

想起房东太太美丽的充满内容的大眼睛，他又微笑起来。

2.

方耀辉带了电脑，但他还是习惯先手写，完稿的时候再直接输入。“刷刷刷，刷刷刷”成就感因此而生，非常骄傲。

“方先生，你需要我从镇上给你带点什么吗？”房东太太又来了。今天她穿了一身绿底红花的短衫长裤，头发挽成一个发髻随意放在脑后。她手抬起的时候，可以隐约看到一小截白皙细腻的腰肢。

明明是很乡土气息的衣服，在她身上看上去格外俏丽动人。也许今天她要去见什么人？

方耀辉故意使绊子似地说，“我的自来水笔用完了，帮我买一打吧。”

“方先生是不是书快写完了？”房东太太高兴的问。

“是的，就这两天吧。”

房东太太离开的时候带上了门，有一丝丝的幽香还是趁机钻进了方耀辉的鼻孔。可惜是一个小镇女人。要不，她那个模样做派，打扮打扮放在朋友堆里，绝对还是拿得出手的。他想，不知道她今天会在镇上碰到什么人。

方耀辉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通。时间每过去一刻，心里就多生出几分愤愤。过了好久，竟然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

好在房东太太很快就回来了。她大概是走路回来的，出了一点点的汗，有几缕头发贴在她粉扑扑的脸上，背上胸前湿了两大块，看上去比平时更多了几分生动和意思。

她打开购物袋，将一打自来水笔从一堆家常用品中刨出来，拿给方耀辉。方耀辉要给她钱，她坚决不要。

“方先生是大作家，给大作家买的笔怎么能够要钱呢？”房东太太笑吟吟的。

方耀辉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心里却很受用，提出要请房东太太去镇上的餐馆吃饭。

“等方先生的大作完成后再去吧。”房东太太也有些不好意思，最后提议说。

方耀辉心里蓦的生起一股新的干劲，在接下来的两天奋笔疾书。

3.

完稿的那天，方耀辉特地梳洗了一番，然后和房东太太一起去到了镇上最大的一家餐馆。

镇上的餐馆没有太多花哨讲究。头顶上的灯是白剌剌的大灯泡，照的人青面獠牙的。后来方耀辉要求换到雅座，他们就被带到了里间。白剌剌的大灯泡换成了黄不溜的小灯泡，每一间的门上还挂着一幅红灿灿的纱帘，十分的不伦不类。

房东太太端正的脸在这黄红背景的衬托下，倒像是一尊佛似的，清丽端庄，眉目清爽。

因为高兴的原因，方耀辉喝了不少酒。房东太太话越说越少，方耀辉话越说越多。说到动情处，他抓住房东太太的手说：“你听我说，你听我说”。然而，说了好几遍，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反反复复的诉说着他在别人眼里的少年得意，其实背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苦楚。

回去的路上房东太太尽量远着方耀辉走，因为他半真半假的老往她身上靠。待到上了楼来，方耀辉特地瞟了一下二楼，二楼的房客还没有回来，于是决定更加大胆一点，经过自己房门的时候，拽住房东太太拼命往自己房里带。

“方耀辉，你过分了！”房东太太第一次连名带姓的这样叫他。他一发愣的功夫，房东太太已经甩开了他的手，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随后方耀辉听到“咯哒”一声上锁的声音。

方耀辉用着残存的理智想了一想，觉得似乎需要过去道个歉。但是又一想她不过是个小镇女人，兴许只是放不开罢了。七想八想着，刚刚的酒劲上来了，方耀辉觉得头痛欲裂。再加上这样折腾一通，也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衣服都没换，他倒头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奇怪，房东太太没有像平常那样喊他吃饭。早饭错过了，午饭总还应该赶得上吧。

昨天可能的确冒失了一点，今天要不换一个餐馆再给她陪个不是？冷静下来的方耀辉想，没有想到小镇女人也会这么做作别扭，难不成是真的对他有几分意思，所以放长线钓大鱼？

想着想着，方耀辉赶紧去浴室梳洗，希望今天以更好的形象见人。

他下得楼来，发现一楼空无一人，而且锅冷灶冷，没有做过饭的样子。方耀辉决定摆出个认错的姿态来，就一直坐在客厅里等。可是他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月亮升起，也没有个鬼影子出现。

万般无奈之下，方耀辉回到自己房里。这一回不打紧，他突然发现昨天完成的手稿全部不翼而飞！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上十天的心血啊！他赶紧又搜索了一遍。可是房间就那么大，不在了就是不在了。昨天自己倒头睡下的时候门好像都没有锁，方耀辉想，难道真有人后来进来过？实在是没有半分头绪。

方耀辉一连焦急的苦等了两天，房东太太都没见踪影。奇怪的是，二楼的房客这两天也没见回来，他连个打听的人都没有。

一个人的空屋子待着实在不是滋味，加上没有了房东太太，吃用都不方便，方耀辉只好回城了。耽误了这两日，他匆忙的将自己能够记得下来的小说的结尾补上，恰恰赶上了征文截止。

得奖估计没戏了，方耀辉恨恨的想，后来补记的部分他自己都知道，远没有原稿有感染力，很多稍纵即逝的灵感都不复存在了。

得奖名单公布的时候，方耀辉还是特地买了一本，拿在手上，待到在咖啡馆里坐下了，才颇为不甘的打开来细看。

冠军的照片和简介足足占了整整一个页面。只见照片上的女人分明就是房东太太，她穿着一身讲究的唐装，头发用一根玉簪子盘了起来，大气雍容，风姿绰约。

方耀辉一整杯咖啡都打翻在桌子上。

奶牛猫（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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