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我心中的女神李清照

在我心中,具有完美人格的作家是宋代词人李清照。

大家都知道,李清照是个女词人,但我却要说,她实在是中国文学史上不可多得的一位“伟丈夫”。

初识李清照,是在儿时。记忆中我小屋的门后贴了一张画,画上的李清照清秀俊美,端庄贤淑。小学二年级时读到她的那首《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被其雄浑悲壮的气慨所震憾。再后来读她的诗词,知道了她是婉约词的代表作家。及至长大后了解了她的生平,在为她遭遇的命运扼腕叹息,掬一把辛酸泪之余,被她高洁的人品、忧国忧民的情怀所深深折服,不禁要献上我七尺男儿的膝盖了。

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进士,官至礼部员外郎。受知于苏轼,为苏门“后四学士”之一。其生母为宰相王珪的长女,早逝。吏部尚书王拱辰的孙女是清照的继母,亦能文。少女时代的李清照在一个学识渊博、文化氛围浓厚的家庭中长大。纯真、娇羞的少女心,在这首《点绛唇》里表现无遗: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沾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李清照十八岁嫁给太学生赵明诚,婚后志同道合,伉俪相得。沐浴在爱河中的她写下了《减字木兰花》,浓情蜜意间向我们展现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子形象: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如果说,李清照前期是生活在蜜罐里,那么上天对她的考验,也正在酝酿之中。

靖康之变后,赵明诚被任为京城建康的知府,一天深夜,城里发生暴乱,身为当地长官的赵明诚却悄悄用绳子缒城逃走,后被朝廷免职。当夫妇二人沿长江而上向江西方向逃亡,行至乌江镇时,李清照得知这即是当年项羽兵败自刎的地方,不觉心潮起伏,写下了那首名垂千古的悲愤之作: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赵明诚在其身后听着,不知道他是什么感受,我想一定会感到非常羞愧吧。后来赵明诚被召回京复职,但随即急病而亡。

失去了丈夫的李清照,形影相吊,在一场大病后,改嫁给了一个叫张汝舟的人。张先是以占有这么一个美妇名词人而骄傲,初对她不错。后却原形毕露,想占有和随意处置李清照身边尚存的文物。这些东西李清照视之如命,并且《金石录》也还没有成书,当然不能失去。张便恼羞成怒,对李清照拳脚相加,大打出手。李清照视品格比生命更宝贵,哪里受得这种窝囊气,便告发了张汝舟谎报参加科举考试次数骗取官职之罪,终于解除了这次所嫁匪人的婚姻。

但按照当时宋朝的刑律,女人告老公,不论对错输赢,都要坐牢两年。后虽得人施于援手,李清照入狱九天而获释,但这次再嫁风波却已对她造成了深深的伤害。

然而经受过心灵重创的李清照并没有被生活中的磨难摧垮。她深入骨䯝的家国意识,使她忘掉了个人的不幸,去关注时代和大局。1133年高宗派大臣韩肖胄出使金朝,李清照写下《上枢密韩公》二诗送行。诗中云:

后代南渡今几年,漂荡遂与流人伍。

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

有谁知道,其时她是一个贫病交加,单身寡居的妇道人家啊!而在两年后,李清照逃亡至浙江金华,又有诗题名胜八咏楼:

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

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

此诗磅礴沉郁,豪气干云,把眼前如画的风景和对山河破碎的感慨伤怀融于一体,一气呵成,与那些送别吟咏的题诗相比更胜一筹。李清照在借诗呼喊:恨不生我男儿身,直入敌营士争先啊!

李清照晚年定居临安,孤身一人,境况凄凉。她究竟死于何时,葬于何地,无人知晓,一首《声声慢》,动人魂魄,伤绝今古: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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