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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深秋,整个金阳城内并没有因为这瑟瑟秋风、漫天落叶而略显凄凉。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马行人,老街里大大小小的店铺、摊位上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茶楼里说书先生的拍案开讲,一群娃子在巷子里追逐嬉戏,如此繁华热闹、百姓安乐,可谓是世人艳羡的天堂。
州四胡同的方向,还有几处放鞭炮的人家,放眼望去,该是徐家药店第八家铺子开业典礼,孙记绸缎庄的少东家娶亲队伍经过了乾正门,方才闹的如此欢声雷动、人声鼎沸。
特别是坐落于金阳城大阔路黄金地段儿的沈府,远远望去,张灯结彩,府上家丁个个儿形色匆匆、恪守其职,不敢有丝毫懈怠。听说是沈老爷又要娶妻了,此事在整个金阳城传的沸沸扬扬,早已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聊闲话题。
可是很多时候,人们看到的只是自己看到的事情,知道的真相也大多只是众人可见的表象而已。至于那些你永远都无从知晓的,也许终将成为你没有资格知晓的秘密,是你不知,它一直都在,在你看不到的地狱里等待宣判,卑如尘埃,轻若鸿毛。
“惠兰管家!”
“惠兰管家!”
沈府里干活的丫鬟们见了迎面走来的女人,个个儿停下手里的活儿笑脸相迎,只见那女人急匆匆地赶路,未从抬头,一脸的严肃和冰冷。
“惠兰管家,你等等我!”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挡住了女人的去路。
“哎呦,橙风小少爷,您没事吧?”女人险些撞到男孩,急忙上前关切地询问,庆幸自己没有冒犯到年幼的小少爷。
“惠兰管家我没事!你…是去给筱棠姐姐送饭吗?”
“哎呦我的小祖宗,嘘,可不敢乱说话的!”女人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示意他。
“秋水,少爷在这里!”
女人很快便寻到了四处找男孩的汪秋水,唤他接少爷离开,临走还不忘用手在嘴边比划着,示意男孩千万不要将此事声张出去。
女人进进出出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院子,绕了好远的路,才来到一个荒废的花园,走到一扇铁锈斑驳的矮门前,小心翼翼地环顾了四周,才匆忙取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门呀的一生开了。惊扰到了此刻正蜷缩在角落里的霓筱棠。她习惯性地盯着那个巴掌大的门口,耳边响起了渐进而又熟悉的脚步声。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被关在这里,拥抱着她的永远都是那无穷的黑暗,更不曾知道,如此漫长的存活,又将何去何从……
“筱棠,吃饭了。”依旧是那个唯一存在着的声音,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迎合着四周的冰冷和黑暗。
女人的到来,似乎让霓筱棠闻到了些许从外面世界里带进来的味道。于是,她深深地允吸着女人身后溜进来的空气,似乎唯有这个时候,她才足以证明自己是一个活着的人。
霓筱棠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瞧着,仿佛要把眼睛扎到她的骨子里。
“怎么,清早的饭还是没吃?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不行的。”女人将新鲜的饭菜端了出来,瞅着桌上没动过的食物,并没有回过头去问霓筱棠,仿佛只是跟自己的对白。
霓筱棠不语,继续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女人,因为从她来到这里,就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唉!”女人长长地叹息,渐远的脚步声,黑暗和冰冷再次包围了她。
她伸出五指,不停地在眼前晃动,冷冷地笑,就连回音都是那样地死寂。
“筱棠姐姐,筱棠姐姐,我来看你了,呵呵,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东西了。”是橙风,这个冰冷世界里突然出现了的一个小男孩,他的到来,曾经无数次勾起了霓筱棠脑海里残存着的记忆。
“呵呵,姐姐你看,这个,是我爸爸托朋友从英国给我带回来的巧克力,很好吃的,你尝尝你尝尝!”橙风的笑声清脆而热切,他肯定又是偷偷溜进来的,脑袋急匆匆地凑到了霓筱棠的面前,手中的盒子不停地晃动着,笑容如骄阳般似火灿烂,与先前她那死寂的笑,形成了鲜明而嘲讽的对比。
霓筱棠眨了几下眼睛,不再只是一味地注视。似乎她面部的肌肉也在慢慢地松弛。
“姐姐,我听到蕙兰管家跟秋水伯伯的对话,你真的两天没吃东西了吗?不饿吗?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在跟他们绝食抗议呀!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吃这个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橙风若有所思地盯着霓筱棠,上下打量着,两只大眼睛不停地眨巴着,从盒子里拿出一块黑乎乎地东西,不停地往她的嘴边送着。
霓筱棠摇摇头。
“这个很好吃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特意拿来给你吃的哦!”橙风仍然执拗地往她嘴巴里硬塞着。
在橙风的手触摸到霓筱棠嘴唇的一瞬间,她吓得惶然站起身来,躲到了一边。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想起那些可怕的事情了?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橙风,我是男子汉,我保护你!”橙风看到霓筱棠这番突兀的举动,拍拍自己的胸脯,很神气地安抚她,像在保证着什么,虽然他只有12岁。
霓筱棠笑了,依旧那么安静。
“姐姐你笑了,你笑了。嘿嘿,你笑得真好看,比那些画里的美人还要美呢!”橙风高兴地手舞足蹈,手里的盒子掉在了地上。
她很快收起了自己的笑,变回了那个依旧是冰冷面容下的霓筱棠。
“姐姐,为什么你会被他们关在这个黑屋子里呢?难道你真的是害死我外婆的坏人吗?我不信,姐姐今年才15岁,怎么可能……”
“哎呦,橙风小少爷,您怎么又来了?如果被老爷知道,我要被打死的。”是那个女人的声音,霓筱棠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就是橙风嘴里的那个蕙兰管家,天天送饭给她的那个女人。
“蕙兰管家,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待在这里,我要跟姐姐玩,我要保护她。”橙风不停地挥舞着四肢,想从那个女人怀里挣脱,嘴里可劲儿喊叫着。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可不敢大声嚷的,被外面的人听去了,我会倒霉的。”那个女人用手捂住了橙风的嘴巴,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霓筱棠目送着橙风离开,他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光明的尽头。仿佛那扇门哗地一声被关上的瞬间,她的噩梦方才刚刚开始,无穷无尽……
不知为何,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一时间乱了她的心智。她开始暴躁不安,耳朵里突然好吵好吵,她蜷缩到桌子下面,浑身瑟瑟发抖,闭上双眼的世界比末日还要可怕。
霓筱棠不知不觉睡着了,时间过去了好久好久,当她吃力地睁睁眼,一抹金色晃到了她的眼睛。才发现,原来是橙风带来的那个金色盒子。
她缓缓上前,捡起了躺在地上的金色盒子,用手抚摸着,一遍又一遍。
仿佛这次橙风的到来,再次勾起了她对往事的追忆,她拼命地回想,可是越是刻意去捕捉,却一次次失望而气恼,明明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场景,却总是残缺而模糊不全。
霓筱棠的过去像是被抹去了一样,在她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留下来。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是那个女人在叫,橙风在叫,而她却想不到丝毫有关那个名字下的半点记忆。
霓筱棠抱着那个金色的盒子,侧卧在冰冷的床上,心却空前的温暖,也许是那抹金色给了她力量,亦或是那个男孩子温暖的手,碰触到她嘴唇的瞬间,捂热了她冰冷的世界。
“筱棠,吃饭了。”还是那个声音,打破了霓筱棠第一个温暖的梦,梦里面出现了微笑着的橙风,而她梦醒后,发现了自己嘴角上挂着的那抹淡淡的微笑。
她将金色的盒子紧忙藏到了身后,像是做了心虚的事情,没有抬眼去看蕙兰管家。
“天呐,饿了这么久,再这样下去,你的小命就没了!”蕙兰管家的话语中,透着几分怜悯和关爱。
她疑惑地抬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才不是关心你,我,是怕你出了差错,会连累到我!”蕙兰管家的话一如往昔的冰冷。
霓筱棠默默地低回了头去,继续一如既往的沉默。
“咳---该吃饭还得吃,就算死也不要做饿死鬼!”那个声音略微变得柔和了,尽管话糙的依旧是那么刺耳。
霓筱棠没有抬眼目视她的离开,短短地一瞬间,她的心被触动了一下,眼睛里有些东西在翻滚,她咬紧牙,用力攥住了那个金色盒子,继续执拗的沉默,冰冷的心仿佛被风干了,冰碴子碎了一地。
谢谢你来了,谢谢你愿意听我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