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我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我看着那些没吃完的小菜,猜测十有八九是矮妹给做的。内心最深处,又觉得会不会是高妹呢,可是高妹没钥匙怎么进来,所以觉得还是矮妹可能性大,想打电话问一下,又怕万一她在睡觉就吵醒她了,于是这个仍存有疑惑的问题一直挂在自己心里。
我换上衣服骑着自己的小破车又赶回到公司,车间里的妹子们都正常的在上班,我回到办公室,查了产量,一切都还正常。老牛不在,我边偷懒坐在办公室里面养神,边想着今天晚上还是要守着,白天还是省点力气为好。一直到快交接班的时候,张晓燕走进来,我猜测又来说事了,估计不是来邀功就是来中伤别人的吧,我把眼睛眯起来。
果然,张晓燕在我耳边咬舌头:“领导,出事啦!”我见她神秘兮兮的样子,没好气地问:“出啥事,有必要那么紧张?”张晓燕说:“那个张洁,就是那个矮矮的四川姑娘,上班路上骑车摔了一跤,送医院去了。”我猛地跳起来,紧张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张晓燕诧异地看着我,貌似没想到我会那么紧张,更奇怪我怎会那么激动,甚至不惜打断她的话,我自觉反应太大有点失态,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我假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让张晓燕把事情说清楚,不要一惊一乍的。张晓燕无辜地看着我,低声说说:“就刚才,110打过来的,人现在在曙光医院,联系不到家里人,让公司派人去处理。”
我二话不说换上平常衣服,拦了个出租车直奔医院。我加快脚步往外科急诊室跑去,那里人声嘈杂,一路上好几个不是断胳膊掉腿的,就是头破血流的,躺在移动四脚车上哼哼哈哈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来了医院才知道,怎么那么多人受伤呢?
我在靠里的角落里找到了矮妹,正躺在小车上,双目合着却满脸痛苦,不知道是不是睡了。还没来得及说上话,早有民警过来问情况,得知我是公司的领导层,民警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开了个单子给我,说:“听路过群众说肇事车逃逸了,我们会调监控,你先把医院号挂了,我们先走了。”
我连声说好,目送英武的民警离开自己的视线。我走进矮妹,仔细看了看,发现她的额头已经扎上了雪白的纱布,上身有点脏,右小腿的裤子破了,雪白的皮肤上有大大的一块瘀血,肿胀的吓人。她已经醒了,想要撑着起身,我把她摁下来,示意她别动。
我找到急诊医生,他告诉我矮妹的脑袋应该没什么大碍,破了点皮出了点血,以防万一的话最好做个CT看看有没有脑震荡或者淤血,至于小腿,目前说不清楚,说是很疼,要拍个片子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我点点头,去窗口挂号付费,老牛打电话给我,我把事情说了,老牛问:“你一个人行不行,要不要我派个人过来?”
我想了想说:“您看情况吧,我一个人应该也行。”老牛说:“好,你先医院呆着,我这里安排一下。”我终于把号挂上把钱付了了,然后带着矮妹先去拍CT,排了会队才等到,还好没事,既没淤血也没脑震荡,不幸中的万幸,我安慰矮妹,你的脑袋没问题,你的脚一定也会没事的。
矮妹很痛苦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问:“脚很疼吧?”她点点头,我笑着安慰:“没事的,下次有机会还要你帮我烧菜呢。”矮妹把头歪到一旁,脸上泛起红晕,微微点头。这下,我百分百确定是她做的饭菜了。我又带着她去拍骨头,没想到也要排队,矮妹已经清醒了许多,只是间隔着有些疼痛,我分散她注意力,和她聊天,我问她事情发生的情况。
矮妹说:“当时我要正要穿一条马路,明明是绿灯,没想到有辆白色轿车飞快的在我面前穿过,我一慌张龙头一歪,就从车上摔下来,然后其他的就都不知道了。”我问:“那你车牌你看到吗,能背出来吗?”矮妹摇摇头,一无所知。
那条路我知道,每次我上班都会经过的,常常有大型车会在红黄灯之间加速闯关,相当的危险。我疑惑地问矮妹:“你晚上要上班,下午不睡觉怎么出去了呢?”矮妹沉默不语,额头疼地似有汗珠。我也不便追问,只安慰她:“没事的,不会骨折的,最多就是扭伤了。”矮妹咬紧牙齿,强忍住痛苦不发出声音来。
电话响了,我拿起一看,是高妹,自从那次不欢而散,她已经几天没联系我了,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了呢?我起身走到一旁,把电话接通,电话里的高妹说:“你在曙光医院哪里,牛经理让我来帮忙。”我几乎没昏倒,老牛怎么派高妹来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他们素来不睦吗?我告诉高妹在二楼摄片室,她“哦”了一声,说:“马上就到。”
我对矮妹说:“王瑾过来帮忙了。”矮妹听罢直摇头:“啊?这怎么好意思,你让她回去吧,打扰到那么多人,我······”我告诉她是牛经理安排的,让她只管看病,别管其他的事情。矮妹的脸上充满歉意,我突然想到,好像在上班路上出交通事故,应该算工伤的啊,那样的话,医药费大概就能报销了,否则矮妹这点工资怎么承受的起。
可是我又不确定,我想到人事妹妹,她应该是专家,便拨打了她的电话。人事妹妹问我:“有啥事吗?”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轻轻地粘粘地,顾不得享受这份甜蜜,我问:“打听一下,车间里员工上下班路上出了交通事故,算工伤吗?”人事妹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问我:“是谁呀?”我说:“是张洁,流水线上的一个操作工。”
停顿了片刻,人事妹妹的回答让我出乎意料,她竟然拐着弯说:“张洁应该是劳务派遣员工吧,我明天替你问一下派遣公司。”我这个人性子急,脱口而出:“到底是不是工伤啊?”人事妹妹不吭声,也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说:“明天替你问一下。”挂断电话,我想不明白,难道劳务派遣员工就不是人了吗?还好自己已经是正式员工了,可是车间那么多妹子,哎!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看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高妹来了。我招招手,高妹也看见我了,径直往我这走过来,那高挑的身材,依然梳着小辫,面无表情。高妹走到我们这边,看了看矮妹。矮妹受宠若惊的样子,满脸愧色地对高妹说:“王姐,麻烦你了,对不起。”话说的越来越轻,脸却越来越红。高妹淡淡地说:“没关系。”又问我:“领导,我来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讨厌高妹这样无情,苦于无法追问,开玩笑说:“你过来陪我们聊聊天也不错。”随后把目前的情况告诉了她,基本上没啥大碍,就差个小腿摄片了,希望没伤到骨头。正说着,矮妹唤了声:“王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王瑾低下头对矮妹说:“客气啥,需要什么尽管说,我就是来帮忙的。”矮妹难为情地说:“我想上厕所。”
王瑾把她扶起来,矮妹单脚撑地,一跳一跳的像只小白兔。过了半饷,她们回来了,高妹把矮妹扶到一边,对我说:“领导,怎么样,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女人来做的吧。”我尴尬地笑了笑,想到矮妹之前痛苦又尴尬的微妙表情,难不成是因为憋尿而不仅仅只是脚疼吗?
轮到矮妹拍片了,高妹搀护着她进去,我在外面等着,红灯亮了一两分钟又变绿了,矮妹很快出来,我问拍片医生什么情况,有没有骨折,拍片医生不愿回答,只是示意三十分钟后取片,主治医生会解答我的问题。我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心里咒骂:“做个医生稀罕死了,这点小问题都要推托。”
没办法,我们三个只能坐在门口等,矮妹担心的手足无措,却也无奈。三十分钟后,取到了片子,于是我们带着片子,急冲冲来到骨科医生办公室。这是个年轻大夫,估计医学院刚毕业,胡子都没长齐呢,戴着眼镜倒也斯文。医生把片子放在日光灯白板上,仔细地看了看,对我说:“左小腿下三分之一处脚踝骨裂了,不严重,但位置不太好很难自己长好,需要马上动手术,装钢钉固定。”我“啊”的一声叫出来:“不会吧,那么严重?”
矮妹在一旁哭泣起来,高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医生说:“你们尽早决定,我可以安排床位,也不用那么担心,这伤预后还是不错的,不会留下后遗症。”没办法,我问矮妹:“你上海有亲戚吗?”矮妹摇摇头,说:“有个亲弟弟在深圳打工,老爸老妈在老家,可我妈身体也不好。”
事关重大,没办法了。我打电话给了老牛,老牛果断地说:“既然这样,先住上院吧。”医生开了住院单,说:“明天来办住院手续,押金三万,多退少补。”三万元决不是小数目,我只好又打电话给老牛,老牛想了想,说:“你问问张洁,她自己身边有多少钱,不够的由公司借她垫一下。”矮妹还在抽泣,我温柔地问:“你身边能拿出多少钱?”矮妹说:“我卡里还有六千多,可是不够啊。”我说:“好,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我看她楚楚动人的样子,突然想到报工伤的事情,对矮妹说:“你也别太担心,我已经替你去问人力资源部了,你这个是上班路上出的事情,绝对可以算工伤的,钱是可以报销的。”矮妹双眼放出光芒,半信半疑地问:“大哥,是真的嘛?”其实我心里也不确定,但是看到矮妹这充满希望的眼神,硬着头皮拍着胸脯说:“没问题的,包在我身上。”我知道三万块是很大一笔医药费,有点后怕这个承诺许得有点太大了,大的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