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19《舞!舞!舞!》

9:39

村上春树《舞!舞!舞!》

1、此外便是怀有敌意——不,那或许只是一种冷漠——的充满尘埃的晨光。

(晨光,怀有敌意?冷漠?将一种普通的事物嵌入感情因素,而且是一般不会联想到的感情,两者牵连在一起,混搭出一种很耐人寻味的感觉,而且渲染出一种独特的氛围。直接秒杀什么灿烂的阳光之类的司空见惯的搭配。

所以,在形容一个事物的时候,要独特,要设法用常人想不到的其他感官去描述它。让人耳目一新。)

2、如侧耳倾听,不难分辨出其动作进展的方向。于是我凝神谛听。我听出有人在暗暗啜泣,声音非常低沉。仿佛来自冥冥的深处。那是为我哭泣。

(他的书中,感觉写实的东西很少,更多的是内心、感受的描写。但是细腻到极致,让人可以精微、准确地体会到他所想要传达的感受。挺难的。但是这样的写法,可能就是一下子把人吸进作品里的主要原因。)

3、总之,这是家不可思议的宾馆。

它使我联想起生物进化过程中的停滞状态:遗传因子的退化,误入歧途而又后退不得的畸形生物,进化媒介消失之后在历史的烛光中茫然四顾的独生物种,时间的深谷。这不能归咎于某一个人,任何人都无责任,任何人都束手无策。

(总是很奇妙的搭配)

4、傍晚醒来,简单做点东西吃下,再给猫喂点食物。吃罢饭,便坐在地板上,反复回顾自己身边发生的事,并加以归纳整理。或编排序号,或将其中可能存在过的选择填空式试题分门别类,或就自身行为的正确与否苦苦思索。如此一直持续到黎明时分,然后出门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往来彷徨,踽踽独行。

(或许,我也要思考一下这些,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以及归纳汇整理。)

  日复一日,持续了半年之久,对了,是一九七九年一月到六月。书也没读,报纸也没翻,音乐也没听,电视也没看,收音机也没开。和谁也不见面,和谁也不交谈。酒也几乎没喝,没有心思喝。至于社会上发生了什么,何人声名鹊起,何人鸣呼哀哉,我一概不知不晓。并非我顽固不化地拒绝接受信息,只是不想知道而已。我感觉到了世界在动,即使蜷缩在房间里也能真切地感到,但我对其产生不了任何兴致。一切犹如无声的微风,从我身边倏然掠过。

(最后一句话,让我想起西贝的那句诗:风虽大,都绕过我灵魂。)

  我一味坐在房间地板上,让过去的一切永无休止地在脑海里显现出来。说来也怪,尽管半年时间里天天如此,周而复始,我却丝毫未曾感到无聊和倦怠。这是因为,我经历过的事件过于庞大,其断面多得不可胜数。庞大,具体,几乎伸手可触,宛如夜空中耸立的纪念碑,而且是为我个人耸立的。于是我将其从上到下检验一遍。我经历过那等事件,自然免不了遭受相当的创伤,不少的创伤。很多血无声地淌出。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伤痛逐渐消失,有些则卷土重来。但我在那房间里死死独守半年之久,却不是为这创伤之故,我仅仅是需要时间罢了。要把有关那些事件的一切具体地—客观地整理清楚,必须有半年时间。我决不想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律拒绝同外界接触。接触只是时间问题。我需要粹客观的时间,以便使自己重整旗鼓。

  至于重整旗鼓的意义和将来的发展方向,我尽可能不去考虑。我认为那是另一个问题,届时再考虑也不迟。现在首先是要恢复平衡性。

  我甚至和猫也没有说话。

  好几次有电话打来,我一次也没拿起听筒。

  有时候有人敲门,我也置之不理。

5、我走进一间咖啡厅稍事休息,要了杯掺有白兰地的又热又浓的咖啡喝着。我周围人的言行举止无非城里人的老套数:情侣嘤嘤细语,两个贸易公司的职员摊开文件研究数字,三五个大学生聚在一起,谈论滑雪旅行和“警察”乐队新灌的唱片等等。这是目前任何一座城市都司空见惯的光景,即使把这咖啡厅内的一切原封不动地搬去横滨或福冈,也不至于感到任何异样。尽管如此,不,正因为外表完全一样,才使得坐在里面的我在喝咖啡的时间里产生一股刻骨铭心般的强烈孤独感。我觉得惟独我一个人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我不属于这里的街道,不属于这里所有的日常生活。

  诚然,若问我难道属于东京城的咖啡厅的哪一部分不成,也根本谈不上属于。不过在东京的咖啡厅里我不可能产生如此强烈的孤独感。我可以在那里喝咖啡,看书,度过普普通通的时间。因为那是我无须特别深思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6、他所说的的确不无道理,但总有一点不大对头。男子的应对也好,女孩的回答也好,都有点人工的痕迹。不是说哪里不对,只是难以令人由衷信服。搞采访搞久了,自然会产生这种职业上的敏感,那秘而不宣时的语调,那编造谎言时的表情。至于证据却是无处可寻。不过是瞬间直感其中肯定有难言之隐。

7、接下去,她提出想知道我的离婚。

“不是我想离而离的。是她一天突然出走,和一个男的。”

“受刺激了?”

“遇上那种事,一般人恐怕谁都多少免不了受刺激吧。”

她在桌面上手托下巴,看着我的眼睛:“别见怪,瞧我问的。不过你是怎样承受刺激的?我很难想像得出。你到底如何承受刺激的?受到刺激后是怎样一种情形?”

“把亨林格别在外套上。”

“光这个?”

“我要说的是,”我说道,“那东西是慢性的。日常生活中喝酒喝得多了,便搞不清哪里受了刺激,但存在毕竟存在。所谓刺激也就是这么一种东西,不可能拿出来给人家看,如果能给人家看,也就不是大不了的刺激。”

8、她笑了,说:“不进来喝点茶什么的?想再和你聊一会。”我摇摇头:“谢谢。我也想和你聊,不过今天这就回去。原因倒说不清,但我想今天还是回去好,还是不要一次同你说得太多为好,我觉得。怎么回事呢?”

她用俨然看黑板小字的眼神瞧着我。

“我表述不好,但总有这种感觉。”我说,“有满肚子话要说的时候,最好还是一点一点地说,我想。或许这样并不对。”

她对我的话想了一会儿,随即作罢,“晚安。”说完,悄然地把门关上。

“喂,”我招呼道。门开了一条十五厘米宽的缝,她闪出脸。“最近可以再邀你吗?”我问。

她手扶着门,深深吸了口气,说:“或许。”

门又合上了。

9、我必须这样不时地给自己增加勇气。

看她看了十分钟,然后乘电梯上到十五楼,回房间看书。今天同样阴沉沉的,使人恍若生活在只透进一点光亮的纸笼子里。

10、她瞥一眼表,起身说了声“谢谢”,然后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门外,走了。这是我今天惟一的收获。微不足道的收获。然而古代埃及人恐怕也是从微不足道的事情中发掘喜悦,度过微不足道的人生,最后告别尘世的。同时也练习游泳,或做木乃伊。而诸如此类的积累,人们便称之为文明。

11、我一面望着墙上的阴影,一面在昏昏然的烛光中向他讲了自己的处境。我确实很久没有如此开怀畅谈自己了,我花了很长时间,如同融化冰块那样缓缓地、逐一地谈着自己,诸如自己怎样维持生计,怎样走投无路,怎样在走投无路之中虚度年华怎样再不可能衷心爱上任何一个人,怎样失去心灵的震颤,怎样不知道自己应有何求,怎样为同自己有关的事情竭尽全力而又怎样无济于事等等。我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迅速僵化,肌肉组织正在由内而外地逐渐硬化,我为之惶惶不安,而好歹感到同自己相连的场所惟此一处而已。我说觉得自己似乎包含于此栖身于此,至于这里是何所在却是稀里糊涂,我只是本能地感到,感到自己包含于此栖身于此。

12、刚才我已说了,尽力而为就是,争取把你连接妥当。”羊男说,“但光这样还不够,你自己也必须全力以赴,不能光是静坐空想,那样你永远走投无路,明白吗?”

“明白。”我说,“那么我到底如何是好呢?”

“跳舞,”羊男说,“只要音乐在响,就尽管跳下去。明白我的话?跳舞,不停地跳舞。不要考虑为什么跳,不要考虑意义不意义,意义那玩艺儿本来就是没有的,要是考虑这个,脚步势必停下来。一旦停下来,我就再也爱莫能助了,并且连接你的线索也将全部消失,永远消失。那一来,你就只能在这里生存,只能不由自主地陷进这边的世界。因此不能停住脚步,不管你如何觉得滑稽好笑,也不能半途而废,务必咬紧牙关踩着舞点跳下去。跳着跳着,原先坚固的东西便会一点点酥软,有的东西还没有完全不可救药。能用的全部用上去,全力以赴,不足为惧的。你的确很疲劳,精疲力竭,惶惶不可终日。谁都有这种时候,觉得一切都错得不可收拾,以致停下脚步。”

我抬起眼睛,再次凝视墙上的暗影。

“但只有跳下去,”羊男继续道,“而且要跳得出类拔萃,跳得大家心悦诚服。这样,我才有可能助你一臂之力。总之一定要跳要舞,只要音乐没停。”

要跳要舞,只要音乐没停。

(村上的故事里,经常会有失踪,会在故事的开头,真的设置个悬念,然后围绕这个悬念发生了很多坏事,为什么,怎么了,迟迟不解。真的要学习如何设置悬念了,像从小学就开始听语文老师讲的那样。

先把一个事件说出来,已经发生的样子,然后让读者想知道为什么。倒叙。)

13、她站起身,脱去天蓝色坎肩,仍像昨天那样搭在椅背上。但这回她没来我身边,而是走到窗前立定,一动不动地望着灰色的天宇。我猜想这大概是因为我只穿一件睡袍,脸上又那副德性的缘故。但这没有办法,我毕竟有我的具体情况。我活着的目的并非为了向别人出示一张好看的脸。

14、“说得对,一点不错,千真万确。人这东西真是不可思议,瞬之间就长了好多岁。莫名其妙!过去我还以为人是一年一年按部就班地增长岁数的哩。”五反田紧紧盯住我的眼睛说,“但不是那样,人是一瞬间长大变老的。”

15、“一句话,我觉得同喜喜单独睡恐怕轻松不起来,觉得同她打交道会使自己走到更深远的地方。而我追求的并不是那个,我同女孩睡觉不过是为了轻松轻松。所以没同喜喜单独睡,虽然我非常喜欢她。”

16、婚后我认识到了这点,一心想把她牢牢拴在身边。但是不行。我越是想选择对象,对象越是要挣脱跑掉,无论是她还是角色。如果对方找上门,我会处理得无与伦比的漂亮;但若我主动追求,则肯定从手指间溜之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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