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阿淑和初六出生在一个江南水乡小镇。他们从小青梅竹马。
初六在院里背古诗,阿淑来找她,问他背的是什么,他说是李白的《长干行》,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阿淑不懂,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七月的梧桐树叶飘落满地。
后山的草野上有大片大片摇曳的茂盛芒草,每到傍晚都会有许多蝴蝶飞来飞去,初六会带着阿淑去那里捉蝴蝶,一直到天色很晚,他才牵着阿淑从浸在芒草中的昏黄小路回家,他们周围有无数飘散的萤火虫,如同发光的河流。抬头时候,会看见夏季的夜晚月明星稀。
初六说,长大后我可不可以和你成亲。
阿淑说成亲是什么。
初六说成亲就是我胸前戴着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在前边走,你头上戴着盖头,坐在我身后的轿子,周围会有人用唢呐吹吹打打。
阿淑说好。
part 2
十多岁的时候,战火映亮了他乡的江水,初六接到了他父亲战死的书信。那一天他提着竹编的旧皮箱,戴着父亲的宽边帽踏上了码头的小船。
阿淑站在岸上静静看着他离去,他站在船头,穿过圆形的拱桥,直到江面的尽头,消失不见。
初六过上了戎马生活,随军征战四方。
阿淑日日站在在拱桥之上企盼着他的讯息。
终于有一天阿淑收到了初六寄回的信,他说让阿淑不要等他,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他没有地址,阿淑不能回信,但她还是日日等候。
年近二十,提亲的人络绎不绝,阿淑的母亲也急上眉梢,但阿淑却拒不嫁人。两年之后,传来了初六战死的消息。
阿淑才终于死心,在媒婆的介绍下嫁给了一户富贵的人家。
出嫁那天,阿淑戴着盖头坐在轿子里,前边的男人胸前戴着红花,骑着高头大马。但却不是他。
她过上了富家太太的生活。那时镇里多了许多为了避战逃亡而来的乞丐,阿淑每天施舍他们。她依然会常常不由自主地走到那座桥上,望着江水尽头发呆很久。
part 3
几年以后,镇里闹起了灾荒,那个男人家道中落,他带着另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卷走家财而逃,杳无音讯。
只剩阿淑每天打扫着寥落的庭院,照顾她的孩子和年迈老人。
但她依然会常常站在桥头眺望。她的孩子长大一些后问她,娘,你在等谁?
等一个男人。
他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许是在千里之外吧。他不会再回来了。
那你还等?
阿淑微笑摸摸他的头,没有回答。
而总是会有一个瘸腿的,披头散发的乞丐坐在桥的另一头,用沙哑的声音嘲笑她,说等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天下没有比你更傻的女人了。
阿淑只是不理会他。
part 4
窘迫的日子里,她的家里总是会莫名出现一些救济品,一次她的孩子在后山走失,她疯找半夜,最后孩子自己走回来,他说他遇到了狼,黑暗中有一个义侠和狼搏斗,他才得以脱身。
阿淑以为是曾经施舍乞丐换来了这些善报,她跪地感谢上苍。
此后的几十年里,阿淑一直没再嫁人,她依然保持着每天都在桥上望着江水尽头发呆的习惯,陪着她的也只有那个瘸腿乞丐,他照常每天都会嘲笑她。
part 5
六十八岁那年,已经皱纹满面,白发苍苍的阿淑依然还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桥上眺望,她看着也已变老的瘸腿乞丐,用苍老的声音说,你个老瘸子,嘲笑了我一辈子。看你披头散发脏兮兮的样子,半辈子我连你的脸都没见过,你又有什么故事呢?
乞丐笑呵呵地说,我只是一个乞丐,能有什么故事,倒是你,你等了那个人一辈子,他有那么重要吗?
阿淑缓缓转身望着远方,双眼陷入回忆说,那个男人曾说,他会和我成亲,他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头走,我坐在朱红轿子里跟在后头,周围有人在吹吹打打。他还教过我一句古诗,君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只是他在很多很多面前就已经死了,被埋葬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但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心底依然记得他年轻时候的面庞,清晰如昨。而我也只有每天这样等着他,才有活下去的盼头……
乞丐没再说话,阿淑望着远方,她并未注意到乞丐的头发之下蓦然泪流成河。
part 6
几天以后阿淑死了。在葬礼之上瘸腿乞丐一直跪在那里,他像个亲人一样,一直看着阿淑的棺材被深埋土中。
第二天,乞丐被发现自尽在后山的芒草原中。
有人认出了他的脸,他曾经有个名字,叫初六。
原来他并未战死,他战时被俘,逃出来后报废一条腿,被军队丢弃,他以乞丐的面目回到故乡,隐藏自己身份。
在被阿淑施舍的那一秒他心如刀绞。不论春夏秋冬她一直守候在她的门外,见证了她的家道中落和被抛弃,但他能做的只是偷别家的东西救济她,用尽平生力气和野狼搏斗救下她的孩子。
他日日陪她在桥上等候,却一直没有勇气告诉她她等的人就在眼前,只能用嘲笑的方式陪她度过半生。她每一次的等候,都令他肝肠寸断。
我在你眼前,却好似在千里之外。
你等待一生,我也陪你等待一生。
很可惜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陪你共度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