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怀念海子
文/城北听雪
(四)
接上篇《春天，海子故乡查湾行(一)》
查湾村口有几间看起来很荒废的房子，边上有一栋二层楼的红砖房，随后我知道了，那就是海子父母现在的家，附近还有一口池塘。
我绕到村后，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绿油油的水稻田和菜地，菜地里生长着众多白菜青菜。
菜地后面是片静静的小山坡，丘陵起伏，长了一些普通的松树和柏树。山坡下有两口池塘，池中荷叶婷婷。
田间与山坡上都疯长着无数的黄色、白色野花，花丛间水牛在悠闲的吃草。
海子如今就睡在这个山坡上，已看了二十次的花开花落，春去冬来，守护着野花的手掌和秘密。
来看望他的人们呀，请放轻你们的脚步，不必叫醒他，他与他的祖父住在一起，居住在冬天和春天之间。脸上的粘土开满了花朵，那是春天遗落的嘴唇。
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
我也将死在这里
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
――
你的主人是青草，住在自己细小的腰上
守住野花的手掌和秘密
(海子《亚洲铜》)
村庄啊，我悲欢离合的小河
现在我要睡了，睡了
把你们的墓地和膝盖给我
那些喂养我的粘土
在我的脸上开满了花朵
(海子《传说·老人们》)
我走过细小的田埂，穿过山塘之间的堤坝，在山上墓群中找到了海子的墓。
墓冢是用黄土堆成，周围用石头水泥浇砌，墓顶已长满了青草。墓碑高约半米，一条黄龙盘踞在墓碑顶端。墓身正面有两龛，右龛镶嵌海子从西藏带回来的那两块藏区玛尼石。
这两块玛尼石是海子生前的心爱之物，他当年历经磨难才把它们从遥远的西藏带回来。海子的父亲理解的自己的儿子，就把石头放在海子天天能够看见的地方。
墓碑两边各栽有一棵塔形的柏树，碑前平地上有一些枯槁的花朵，显然经常有人带花来看海子。
1989年，海子的骨灰从北京运回查湾后并没有马上落葬，而是按当地习俗停厝三年。海子墓四周还有六七座幕，根据铭文看来应都是海子的祖辈。
我动手清除了墓顶的杂草，绕墓三匝，点燃香烟插在墓前，把整瓶白酒洒在碑正面。
我知道，纪念海子的最好方式就是在墓前朗诵他的诗歌。我控制不住颤抖，在这山坡上高声朗读。
埋下我吧
今晚四点钟就埋下
不要惊醒众多的人
请埋下我吧
(海子《但是水，水·鱼生人》)
(五)
我在山坡上静静的呆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向海子作了告别。几丛青竹下，村民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房子告诉我，那是海生的旧居。
那是三间砖瓦结构的普通房舍，占地面积约200平方米。中间堂屋的匾额上书写着“海子故居”，四字乃清朝书法家安庆人氏邓石如后裔邓晓峰所题。
在这所房子里，正对门的堂轩香案中间摆放着海子的遗照。相片上的海子满脸胡须、长发披肩、笑如夏花，细看却有一丝丝忧伤。
进门左手边的房间里有两张展柜，摆放着各种版本的海子诗集。我注意到了里面有一本比其他的都厚，那是海子生前最好的挚友，著名诗人西川所整编的《海子诗全编》。
展柜上有两本写满了留言的本子，留言者有北大、南开、浙大、复旦的，大多数是安徽省内高校。
我拿起了笔，但却颤抖不已，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写下：海子未走，留给我们永远是诗歌的春天。
故居相当简单洁净，一如海子生前在北京昌平的宿舍。
诗人西川在他的文章《怀念》里回忆：当我最后一次走进他在昌平的住所为他整理遗物时，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我所熟悉的主人不在了，但那两间房子里到处保留着主人的性格。
门厅里迎面贴着一幅梵高油画《阿尔疗养院的庭院》的印制品。左边房间里一张地铺摆在窗下，靠南墙的桌子上放着他从西藏背回来的两块喇嘛教石头浮雕……。
很显然，主人离去前这两间屋子被打扫过，干干静静，象一座坟墓……。在他的房间里，你找不到电视、录音机、甚至收音机。
海子在贫穷、单调、孤独之中写作。
我走出了村口，又踏上了来时的那条路。这是海子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路。他15岁时走出了查湾，25岁时又以悲壮的方式返回了家乡。
在外面，他和他的诗歌走了10年，这10年究竟有多远?
别了，查湾！别了，海子！！
我在心里高声朗唱：(《祖国》海子)
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
和物质的短暂情人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万人都要将火熄灭，
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
此火为大，开花落英于神圣的祖国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籍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
（全文完）
后记：海子的死启动了中国当代青年诗人死亡的多米诺骨牌，从海子在山海关至龙家营的火车慢车道上卧轨自杀开始，海子生前挚友骆一禾病故、戈麦焚诗自沉、顾城杀妻自缢……。
随后短短几年，陆续算来已有十四五位青年诗人或自杀、或病故、或被害。甚至有一名浙江的青年诗人在海子墓前大哭三天，回到家乡后就自缢而亡。
海子的死亡标志着海子式的写作、海子式的时代梦想结束。从那种青春美少年式的写作，而进入一种减速的、抑制的、巴洛克式的中年写作。
那种歌唱的、张扬自我理想、弥散浪漫主义、摈弃世俗生活的抒情诗就此断音，现代诗歌王朝从此走入没落的年代。
海子是极具死亡情结的诗人，他一生崇拜美国作家梭罗，而梭罗也是英年早逝。海子自杀时身边带有四本书：《新旧约全书》、《康拉德小说选》、海涯达尔的《孤筏重洋》、梭罗的《瓦尔登湖》。
海子去逝之后，北京大学每年3月26都会举办一届海子诗歌节（也叫未名诗歌节）。在那一天全国各地的诗歌爱好者，都自发的举行各种纪念海子的活动。
注：城北听雪（莫荒）原写于2009年3月23日星期一，2019年3月13日修改整理收集。
2006年当时去查湾时，还未喜欢摄影，行程未拍照，遗憾，本文所有所配相片均来自网上，若侵权，通知即删。
特别声明：城北听雪于2009年3月写完此文，以网名莫荒公开收藏在自己的网易博客《莫荒小屋》上。
昨日百度搜索，发现新浪博客“故园”，道巴博客，侵盗我这篇文章，虽然署名未改，但未注明出处，未复制原文出处链接，视为侵仅，现己举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