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文责自负。 文/有殷天乙汤孙师虎父
关于僖叔牙与鲁庄公的问对,司马迁在《史记》中则留下了与《左传》略有出入的记载:
……庄公病,而问嗣於弟叔牙。叔牙曰:“一继一及,鲁之常也。庆父在,可为嗣,君何忧?”……(史记.鲁周公世家)
如果叔牙确有此言论的话,这所谓"一继一及"完全是其一派胡言。譬如庄公传公子般、庆父立闵公、季友立僖公,看起来好像确实是在兄终弟及,但这实际上不过是诸多人为因素所造成的结果,并非按照礼法顺序或者什么“鲁之常也”来安排的。再譬如说我们前文讨论过的公子遂杀嫡立庶,先是文公传太子恶,如果太子恶死去当由另一嫡子母弟视即位,结果公子遂又杀之,之后又立公子俀,这显然也不是什么正常的兄终弟及。再到后来的鲁昭公出走后客死他乡,季氏立昭公母弟定公也是非常事件。同理,即便西周时期的鲁国历史上真出现过兄终弟及,恐怕也是由于发生了类似的公族争权事件,而非基于规则。因此司马迁在诸侯年表中想当然地认为鲁国国君都是一继一及显然是缺乏依据的:
无论如何,叔牙的言论恐怕并非单纯是其个人观点,而是基于一定范围内的舆论。尽管鲁庄公命令季友“鸩杀”叔牙以警示庆父,公子庆父仍然在庄公去世、公子般已经即位为君的情况下派其仇人弑君,并拥立哀姜之娣所生之闵公(此当在齐桓公的干涉之下)即位:
……八月癸亥,公薨于路寝。子般即位,次于党氏。冬十月己未,共仲使圉人荦贼子般于党氏。成季奔陈。立闵公……(春秋.庄公三十二年)
此为所谓庆父“材”的一面,即颇有策略。既然先君已经对庆父即位的想法持反对意见,那就以退为进,先同意立庄公年幼的嫡长子即位,以后再“徐图之”;季友则害怕庆父清算自己奉命毒杀僖叔牙一事而仓皇奔陈。庆父由于拥立闵公成为首席执政大臣后,颇为大度地在次年请齐桓公出面召回季友,以示自己的政治风度,并且间接证实了僖叔牙的见解只是其个人想法,与自己无关:
……秋八月,公及齐侯盟于落姑,请复季友也。齐侯许之,使召诸陈,公次于郎以待之。“季子来归”,嘉之也……(春秋.闵公元年)
从年龄上来看,此时闵公至多为八、九岁的小孩,当然谈不上什么“与齐侯盟”,也提不出“请复季友”,更不可能有主见地“次于郎以待之”,这些举动无一例外地都不过是庆父导演下的作秀,以彰显其“材”。当然客观上来说似乎确实也能够暂时缓和鲁国公族之间的矛盾,尤其是稳固“桓族”的基本盘不受其他家族挑战。
左传中提到了当时鲁国确实发生了相当程度的混乱:
……夏六月,葬庄公,乱故,是以缓……(春秋.闵公元年)
通常诸侯入殓后五月而葬,鲁庄公自从上一年(前662)“八月癸亥,薨于路寝”到下葬竟然过去了十个月的时间,可见鲁国当时发生的内部冲突已经远远不限于“季友出奔”的程度了。当然这期间是否有卿大夫被杀害已经无从查证,可能是《经》、《传》讳言此事。这也是该阶段出现部分卿大夫身份无法确定现象的主要原因。
由于鲁国的混乱,齐桓公派出公孙无知之子仲孙湫以“省难”为名义观察鲁国是否可以趁势吞并:
……冬,齐仲孙湫来省难……归曰:“不去庆父,鲁难未已。”公曰:“若之何而去之?”对曰:“难不已,将自毙,君其待之。”公曰:“鲁可取乎?”对曰:“不可……(春秋.闵公元年)
一方面,仲孙湫洞悉庆父的野心,认为其眼下的表演不过只是装腔作势而已,其真实目的仍在于夺取君位。关于这个消息,其实齐国人有一个相当可靠的来路:即哀姜此时已经与庆父私通。’哀姜可能与庄公生前夫妻生活并不和睦而没有子嗣,因此其极有可能已经在运作庆父即位。另一方面,庆父确实能够控制鲁国朝政,包括安排季友回国继续担任卿,也能够至少表面上团结臧氏等其他旧公族,这其实正是庆父之“材”。因此连仲孙湫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功夫庆父确实都下到了,即所谓“犹秉周礼……鲁不弃周礼,未可动也”。所以说庆父虽然弑君为乱,但是仍然内心深处是按照维护鲁国长期利益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当然也包括在强邻齐国面前表现出团结和“守礼”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