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

早上起来的时候,杨舒翔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她没有像电视剧中播放的那样大喊大叫,她看过卡夫卡的《变形记》,其中的主角变成了一只大甲虫,她觉得她变成猫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猫算是哺乳动物,相对甲虫高级多了。她从自己粉红色的睡衣中钻出来,赤裸裸地走到落地镜子前,看着镜子中黑白相间的自己。

“还挺漂亮。”她下意识地臭美一下。马上,她就纳罕自己还能够说人类的语言。

“也就是说,我还保留着人类的语言能力,”杨杨总结,“变成猫也没什么不好吧,至少今天不用上日语班了。”杨杨这样安慰自己,她不去考虑怎么样才能回复人类形态,她只想着玩。来日本几乎三个月时间,她现在却连五十音表都没掌握。虽然她已打算不上大学,但是杨妈妈还是想杨杨好好学习日语能给家里的中华料理店帮忙就给杨杨抱了日语培训班。“既然都变成猫了,还学什么劳什子日语,出去玩咯。”

她瞥了一眼紧闭着的门,打算不从那里出去了,她觉得她够不到门把。她用她的爪子拨开墨绿色的窗帘,推开白色的窗,想都不想就从窗台上往院子里的石榴树上跳去。她落在细细的树枝上,上面的叶子因为她而摇曳着。她的四肢在树枝上重新找到了平衡,她觉得这一条要是被学体操的人看见基本上会给她十分,不给十分的是嫉妒。猫的平衡能力让杨杨很满足。

杨杨在路上溜达着,享受着阳光。她觉得日本原宿比家乡好的地方之一就是这里的车子很少,平时她都会在路上自拍,写着限速40的柏油路是她 一个人的舞台,现在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变成了她一个猫的地盘。日本街头的猫很多,而且这些猫并不怕生,她也经常在培训班下课的时候撸猫,用自己在店里“偷”来的小鱼干来喂猫。她其实是很喜欢猫的。所以对于变成猫,她才不反感,也不着急。

路边的绿化带里,各种猫在绿色的金叶女贞里穿梭,杨杨看着一只胖胖的橘猫在其中消失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出现,她觉得这种自由的没有束缚的感觉很刺激。但是她没有这么玩,她是一只有思想的猫,她有着人类的道德——别人的院子是不能随便进去的。现在,她想尽可能多地了解猫,通过这样来了解自己的新形态,她觉得有点《铁甲小宝》的感觉。想要习得猫的知识,她马上想到了蔦屋书店。杨妈妈可没有说过书店不能去。

杨杨爬上周围的院子的围墙,准备向代官山方向走去。十来分钟后,在一位办公室OL推门的同时,她悄悄潜入书店。她闻着星巴克咖啡的味道,攀上书架,她要给自己营造一个安静的没人打扰她看书的空间。她在角落的一个书架上找到一本讲动物的杂志,就用双爪把杂志夹出了,用嘴叼住,来到书架上面。她觉得自己像江户时代的忍者。

她用爪子翻着杂志,找到猫的专栏,然后她傻眼了:没几个片假名平假名是她认识的。一瞬间,她觉得杨妈妈给她报培训班是对的。

外面的天空暗了下来,像是受了委屈噙着眼泪的小姑娘,当委屈得到了宣泄,就是大雨滂沱。

“慢点,西西你慢点。”杨杨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一个穿着水手服被淋湿的高中女生对前面同样湿漉漉的男生说。

杨杨觉得这个男生有点熟悉,她很猥琐地从一个书架跳到另一个书架上,猫的肉垫不会发出声音还是让杨杨很紧张。她靠近了那对那青年,在看见男生留着雨水的白皙的脸庞时,她确定了:男生是她的高中同学。

“怎么小K也来代官山了?过来玩的吧。和她女朋友一起?”杨杨听到那女生叫他小名,她觉得那个姑娘是他的女友。她悄悄地接近他们,在他们上边的书架顶上停下,像间谍一样偷听他们说话。他们用日语在对话,杨杨虽然没能完全听懂,但也能听出个七七八八,她觉得有点像高考英语听力的时候。

“那个,你还要去找她吗?”

“不了,刚刚去了她没在,下次去的话也不一定在吧。我在这边也没那么多的时间,不是双休日的话还要帮店里的忙。”

“对了,你刚刚在她家门口用来夹乐谱的那本是什么书啊?”

“《平凡的世界》,在我的国家算是一本经典吧,地位和幸子你们日本的《挪威的森林》差不多吧。”

“讲什么的啊?”

“爱情、政治、友情、亲情。”

“不晓得这里有没有日版的,我挺想看看的。”

“找找吧。”

“她,她是谁?”杨杨在书架上舔舐着自己的爪子,思考着他们刚才的对话。看着他们想中国文学那栏走过去了,她也跟了过去。

“喂,西西,你给我讲讲你和她的事情呗,还有,你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幸子问他。

“其实我和她没什么交集,说话的机会也很少,高中的时候手都没碰过,具体的事情我回去再和你说吧。对了,她化学很差,每次化学考试她一半都考不到,然后我就借着这个机会去接近她咯。她很臭美,冬天的时候也不肯好好穿衣服,经常一件单衣冻得发抖……”

杨杨看着小K把书架上的一本《平凡的世界》递给他边上的女孩,此刻,她很想哭:她知道了女孩口中的”她“是谁了。

“至于你说为什么喜欢她,喜欢她什么?抱歉,幸子,我说不上来,就是很喜欢她,她给我的感觉就和暖阳、鲜花一样,很香,很好闻。”他低头,他自己都觉得说这样表达爱意的话语很害羞。

“西西,”幸子用书本拍了拍小K的肩旁,“你看。”幸子朝着书架上努努嘴。

“早就听说日本的猫很多,没想到书店里也有。”小K找来一把小凳子,准备踩上去。

杨杨发现自己很傻,这样就被发现了,如果她是战国时代的忍者猫,她已经被煮了。小K把她从书架上抱起来,她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即使被雨淋湿,他的手还是一样的温暖。杨杨知道要是她想开溜的话,小K是抱不到她的,但是她把日本猫不怕人类这一特点发挥的淋漓尽致。

小K把她抱在怀里,幸子抚摸着她的皮毛。“原来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杨杨确定了小K和幸子的关系。

“猫咪啊,猫咪,我很喜欢一个姑娘,今天去见她,她没在家,我没有勇气再去找她了,你能帮我告诉她吗?”小K用中文对着她说。

“你和小猫说什么啊?”幸子问。

“我问它今天吃了什么?”小K回答。

他还是很怕羞的,即使在他很好的朋友面前。杨杨心里想。

“西西,它哭了。”幸子指着小K怀里的杨杨。

“猫咪的泪腺很短,很容易哭的。可能是它累了吧。”

外面的天晴了。

小K抱着猫咪和幸子走出了书店,一路上弥漫着咖啡香。

“谢谢你送我这本书。”幸子对小K说,杨杨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比自己好看多了。

“客气。”小K摸着杨杨的皮毛,杨杨很享受。

“接下来去哪里啊?你来定?”

“我来定的话,”小K翻出包里的阿姨绘制的游玩攻略,“去明知神官吧。离这儿远不?”

“有自行车的话不算远。”

“那走吧。”

小K走到停放自行车的树下,在杨杨的头上亲了一下,“猫咪啊猫咪,我们说好了哦,你帮我告诉她,我很喜欢她。”说完,小K把杨杨放在了草地上。雨后的空气清新得像是能够净化生物的心灵,碧绿得耀眼的草地没过了杨杨的四肢。她很轻松地上墙,在围墙上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了看远去的两人的背影,“嗯,说好了,我会告诉她的。”然后,她消失在一片点缀着蔷薇的绿色里。

几天后。

杨舒翔变回了人类的模样,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变回来的就像不知道她当初是怎么变成猫的。杨妈妈经常笑骂她头脑简单,所以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不会去想,就像高中时候做不出来化学题她都是问同学或者直接空着不做的。杨妈妈因为店里忙,没注意到她的“傻”女儿变成过猫咪,杨杨也不会“傻”到去告诉她。

“妈,妈,不得了了,姐姐在看书。”杨杨的弟弟大呼小叫地向杨妈妈报告杨杨的情况。

杨妈妈走到她的房间,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在探探自己的,“没发烧啊。”

“妈,你怎么这样。”杨杨不乐意了

“看什么书呢?”

“《平凡的世界》,我一个高中同学推荐的。”

杨杨之后就没变成猫了,她也没有再见到他。她觉得见面双方都会尴尬,所以,她期待再次变成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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