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八抬大轿穿城而过,四周的商户门窗紧闭。师爷狡诈的双眼一直盯着两旁的招牌,估摸着在算计着明儿应该多收多少税款。
“大人,前面便是那恶贼的书店了”
“嗯,做得很好,你们去把那恶贼收捕归案,然后把他藏起来的赃款一一点清咯送回府里!我定要将这贼子绳之以法。”
少年很穷,穷的只剩下一铺子的书还有后院那一箱子的金子。少年从小就没见过父母,由哥哥一手带大。待他及冠,哥哥便留下一大堆财产潇洒离去,求仙问道好不逍遥。少年只得守着家里丈许的书铺,期待着自己在这里安然终老。
所以少年心疼地看着自家被衙役踹破的木门,略带怒意地喝问那县官:“不知各位差爷光临小店有何需要,小生定当竭尽全力,不过走时还请留下这木门的钱。”
师爷厉声喝道:“呔那贼子,快快束手就擒,若将那官道失踪的黄金全数奉还,本府必定对你从轻发落。”
话音刚落,便见店里的几个差役倒飞而出,师爷欲上前,却发现全身动弹不得。只见一少女从巷道中走出,轻笑着来到轿子前。
“姑娘,我们这是捉拿恶贼,要将这目无王法的歹人缉拿归案,还请行个方便。”
“王法?这一亩三分地里老娘就是王法,瞧你这人模狗样的,不如从今开始就狗模狗样的吧。”语罢少女一挥手,铃声清脆,再看前边哪还有师爷和轿子,就见一胖一瘦两条狗夹着尾巴夺路而逃。
镇里的商户见此,纷纷从门里走出,拍手称快,称刚刚消失的少女定是神仙下凡。
只有书店的少年怒上眉梢。掩上耷拉着的木门,冲到后院,手刀敲着少女额头骂道:“叫你不要出手,现在下手这么重,暴露了,就连木门都没人帮我修了。”
“人家看到那个人欺负你真的很不开心么…”
少年一声长叹,却没想到就这一小小的变故,却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二、
那时的白狐还很小,偷偷跑到山林去玩,被捕兽夹钳住前爪,奄奄一息。少年见这只白狐通体雪白,尾巴尖却如同血般艳红,顿时心生怜爱,用尚且幼小的身体拉开兽夹,将其带回家中修养。
白狐很感激少年,但是他的哥哥却总会用着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她。她很不喜欢。于是她逃跑了,跑回了那个对她严厉却又偏爱有加的家里,潜心修炼,修为突飞猛进。
哥哥离开了,前往远方去问道寻仙。少年少见的在熟悉的山中迷失了方向。雾霭渐散,眼前是一个少女坐在树上,发绾金铃,目耀星辰。雪白的玉足轻轻垂落晃荡,手中抱着一条通体雪白的尾巴轻轻抚摸。少女跳下树,走到身前,温柔的说:“迷路了?”
少年不置可否,警惕的看着少女。少女尖耳微颤,看着少年文弱却不失刚毅的脸,嘴角轻轻上扬:“与我喝了这杯酒,我带你出去。”
从此,这个少女便在少年的后院住下来,有时温柔得如同贤妻良母,有时有顽劣得像是被宠溺的妹妹。有时,他们一起出去,周围的街坊都称赞他们是金童玉女,少女便会回以甜甜一笑,铃音清脆。他们都以为,这样下去,便会是一生。
三、
入夜了,满月之夜却没有一丝的月光。四周夜枭的声音此起彼伏,少年不记得这晚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醒来时,自己倒在少女怀中,朝阳照在少女身上,将她的的尾巴映得血红。
四、
桌上摆着两个酒杯,以及少女最爱吃的清蒸鲈鱼(油炸豆腐?)。少女欣喜地看着少年,碰杯,杯酒下肚。少女瘫倒在桌子上,只听见少年喃喃自语:“杯酒,缘起,杯酒,缘尽。”白狐从房间中蹿出,铃音回荡在山岭之间。桌上,只留下两滴清澈透明的水珠。
少年离开了小镇,前往帝都考取功名。毫无悬念地当上了状元。之后更是如步青云,官运亨通。有云游的道士说他福缘深厚,妖邪辟易,少年却只是淡淡一笑而置之。
五、
多年过去,少年早已官拜上卿而功成身退了。令人奇怪的是他膝下儿孙满堂,却无人识其正房之真容。
他只身回到那他的书店,屋后的黄金早已散尽天下。夜深了,少年取酒独饮,发觉窗户未闭。起身,关窗,回身发现酒盏已空,独留门口的铃声回响。乡里的老人说,在他赴考后,山里边下了一场太阳雨,足足下了两天,一定就是上天为少年降下的福昭。少年却知道,那时山里的狐仙,在嫁女。
六、
酒憨,年老的少年问尚值壮年的哥哥:“当年我的那杯符酒做错了么?”
“没错!”
少年闭上了眼睛。
七、
又是一年清明,小镇旁多了一座新坟。碑上无字,碑前倒是摆着两杯清酒。
一个道士走过,默默地看了看墓碑,又飘飘地走了:“人妖本是殊途,人之一生不过须臾百年,而妖却能与世长存,你又何忍她为你长守着那永世的孤寂呢?”
山林里,铃声回响,不再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