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音

清晨,床边响起一阵铃声,江漓关闭铃声后,翻了个身,躺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坐起了身,习惯性地抬起了头,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副画。

画中,是一株金灿灿的向日葵。

她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眼中带着一丝温柔,过了一会儿,她对着墙上的画说:“早上好,阿音。”

可很快,她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眼眶泛红的悲伤。

今天,是阿音的祭日。


江漓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离婚了,法官将她判给了母亲,但是因为她的母亲工作很忙,所以她经常流转于各个亲戚的家中。

每次出门前,江妈妈都会弯下腰和她说:“小漓呀,妈妈工作忙,不能陪着你,你要乖,知道吗?”

她眨巴着大眼睛,点了点头,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每次临走之前都要和她说这些话。

虽然她年纪小,但其实她都懂。

妈妈要挣钱养家,所以她必须一个人,要勇敢地一个人,不能哭。


上学之后,江漓和阿音同班,一开始两人并不熟悉,直到有一次体育课上跑步的时候,阿音晕倒了,江漓就排在她后面,老师将阿音背到医务室,然后让她帮忙留在医务室照顾阿音。

“对不起,麻烦你了。”

一开始江漓以为她是在和校医说话,后来才反应过来校医不在旁边。

她是……在和她说话吗?

“没什么。”江漓淡淡地回答道。

医务室里瞬间弥漫着一股安静的味道。

“对了,我叫徐知音,你叫什么名字?”阿音的声音很温柔,很好听,明明是炎炎夏日,却感觉有一股微风拂过,很舒服。

“江漓。”她的声音依然冷漠而淡然。

“刚刚真的谢谢你。”

“不用谢我,刚刚是老师背你过来的,你应该谢谢老师。”

气氛再一次降到冰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音很喜欢跟着她。

阿音在学校是个小才女,会画画,会吹长笛,会写优秀作文,会背成语,会背唐诗,不仅是老师,同学们都非常喜欢她。

而江漓因为从小体育不错,也开始学习一些体育项目,比如跆拳道、游泳,因为不爱笑,所以班上的男生都对她敬而远之,也很少女生会和她一起玩。

原本两人应该是难以有交集的,却成为了朋友。

“阿漓,你有想过以后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吗?”阿音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看着江漓,等待她的回答。

江漓停下嘴边的冰淇淋,也看着阿音,“我想成为一个可以保护妈妈的人。”

听了江漓的话,阿音却沉默了,她知道阿漓家里的事情,所以也明白,她学习跆拳道这些项目不仅仅是因为兴趣爱好,而是希望自己可以强大起来。

“我希望让我爸爸知道,即使我是女生,也可以让家里人过得很好。”

江漓身上的斗志感染了她,“阿漓,你真的好勇敢,那么清楚自己想要些什么,也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江漓笑了笑,“你不也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吗?你也很勇敢啊。”

阿音没有说话,只是回以微笑。


后来她们开始互相写信,在来往的信件中,江漓得知阿音其实更喜欢画画,但是她妈妈更希望她能学好长笛,甚至想让她学小提琴,所以擅自将她的美术课停了,转成小提琴班。为了这件事情她和妈妈吵过、闹过、哀求过,最后还是被无情地拒绝,而她也只能服软。

江漓才明白,为什么阿音会说出那样的话了。

“阿音,如果想做,就去做吧,虽然不能上美术班了,但你依然可以画画呀,只要你想,就没有不能的。”

这是江漓给阿音的回信,受到鼓舞的阿音也开始勇敢地做自己。

过了好几天,阿音拿了一副画给江漓,满脸的激动和开心,“阿漓,这幅画送给你。”

打开一看,画的是一株向日葵。

右下角除了阿音的署名,还有一句话:送给我生命中带来阳光的好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江漓的心里流淌过一丝暖流,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友情的可贵。

过了几天,体育课上,阿音又晕倒了。

又过了几天,阿音被确诊为心脏病。


“我妈妈说,给我取名叫‘知音’,就是希望我能遇到一个知音,阿漓,我觉得你就是我的知音。”

江漓在车上又想起了阿音的这句话,不禁失了神,直到后面的车响起了喇叭,她才反应过来,已经绿灯了。

来到墓园的时候,她捧着一束向日葵,而别人的手上都是白色或黄色的菊花,只有她与众不同。

但她知道,阿音需要什么。

阿音的父母已经先来了,江漓没有立刻上前,她希望让阿音的父母多和阿音说说话,再多陪她一会儿,直到感觉他们差不多快走了,她才出现。

“阿漓,真是谢谢你,每年你都来,太费心了。”阿音的妈妈把向日葵插在旁边的花瓶里,每一年她都会准备好一个瓶子,专门放江漓的向日葵。

“阿姨,阿音是我的好朋友,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江漓的话让阿音的妈妈又湿了眼眶,阿音的父亲看到之后,便对江漓说:“阿漓,你应该有很多话想和阿音说吧,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阿音的父母转身欲离去,江漓向他们微微鞠躬以示敬意。

看着阿音父母的背影,年迈的身姿,蹒跚的步履,都让她感慨万千。


江漓从包里拿出一本日记本,她站在阿音的墓前,开始念了起来,这是她的习惯,她会把最近一年的生活都告诉给阿音知道,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就像从前,他们互相一起写信一样,互说心事。

只是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说,阿音一个人听。

但她还是要说,她要告诉阿音,她生活的很好,远方的她,勿念。

读完日记,她在墓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离开。

江漓回到家里,取下挂在墙上的画,将画框后面的信取了出来。

那几张泛黄的纸上,映着阿音那娟秀的字,带她流入回忆的长河。

信里的最后一句话,写的是: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离开后,能化作一株向日葵,因为你是我生命中的阳光,只要有你在,我永远都不会消失。”

“所以,如果你想我了,就看看身边的向日葵吧,我也一定会看着你。”

许久未哭的她,终究还是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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