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多春鱼
远心
图片发自简书App
姥姥，姥姥，你看见我的干枯了吗
乳房小了一圈，乳头陷进去，耷拉着
左乳下面又多出两个黑点
那是就这几天功夫，从肝脏溢出皮肤的阴影
下腹部横切的剖腹产伤口
多少年都没有一点疼，手术后一次都没有
今夜，镜子里的伤口好像肿大了
在肚子上凸显出来，是谁咬了它一口
姥姥，今天洗澡的时候，我用十指挠头皮
感觉疼，指甲又忽扇忽扇地长了
我好像刚刚剪过指甲，回到呼和浩特
敲开你的房门，也刚刚坐在沙发上
给你剪了指甲，剪每一个指甲的时候
你都会说：嫑铰了，嫑铰了，多给我留一截
我不记得你说留着指甲要干什么
只是每个都留出了手指外一个半圆
保护着你的手指肚
十几天后，你入土为安，姥姥
你的指甲不再生长了吗，还够你挠痒痒，剥蒜皮吗
在布达拉宫参拜活佛的灵塔
他们说活佛用藏药养肉身，多少年后还会长指甲
而你在祖坟里，在我们村的土地里
你一定也还在生长，你在土中
土滋生了万物，你是埋在土里的多春鱼
你从大海游到了曲阳县朱家庄村
生儿育女：6个儿女，12个孙辈，13个重孙
你是一条在庄稼地里繁殖的多春鱼
前几天，我吃了九条多春鱼
我吃了九条之后才认住多春鱼
三寸的身体，鱼籽的重量超过肉身
你肯定没有吃过，我也是等到失去你之后
才认识这多籽的多春鱼
我吃了九条多春鱼
是否意味着吃了你的九条命
88岁，你的九条命，九九归一
从此之后，我就是你的一
把你的九条命收入我的肉体和灵魂里
收好，收好了，重新开始
接替你迎着阳光，迎着风
给自己浇水，大口呼吸
出生、生长、繁殖、衰老、死去
2017.12.15 1:32于北京鲁迅文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