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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天空最后一抹晚霞倦了,天色彻底黑暗,荷的心逐渐明亮起来。
车灯如流,霓虹灿烂,高楼里的窗户被夜色次第点亮。
她的心,涌动着的难以抑制的渴望,像一只不受控制的小兽,肆意挣扎,想要挣脱理智的牢笼,渴望拥抱这黑暗而璀璨的夜,也渴望被浓浓的夜拥抱,在这迷离的夜色里,在梦幻般的朦胧中,她才是苏醒的,鲜活的。她是夜里绽放的烟火,黑夜,才是她的世界。
一颗陌生哀伤的灵魂,只有在夜里才睁着眼睛。
浓浓的夜色里,唯有回忆常常提醒她,美好的青春也曾来过她的世界……
四岁学舞蹈,七岁弹钢琴,懂事乖巧,成绩优异,六年小学,三年初中,始终是老师们的骄傲。即便升入重点高中,她优秀的光环也难以掩饰。
母亲视她为生命的珍宝,寸步不离,租房陪读,母女相依为命,彼此是对方的全部,是努力生活的源动力。
母亲偷偷在吃药,虽然母亲一如既往给她准备一日三餐,一如既往地接送她上下学,仿佛一切很正常,但总感觉哪里不正常。
“妈妈,你生病了吗?你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吧!我已经上高中了,再说我可以在学校吃饭的,您要累倒了,我哪有心思读书,妈妈,我请假一天陪您去看医生好吗?”
“荷儿,妈妈没事,就是有些更年期提前,有时有些出虚汗,没大事,高中课程是一天也耽误不得的,等你考入大学,妈妈就熬出头了,你们班主任对我说过,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冲清北,到时候不仅有硕博连读机会,而且学校和政府都有奖金呢,你一定要努力,不要多想,好好用功,妈妈没事啊,妈妈没事。”
母亲布满倦意的眼睛,有些恍惚的神情,憔悴的面容,久久萦绕在荷心头,她倍加珍惜每一个晨昏,如饥似渴地学习各门功课。
她感觉自己就是一条寄生虫,吞噬着母亲的幸福和健康,假如不是因为她,母亲不会生病,不会无休止地操劳,作为只有高中文凭的外地人,白天要照顾她,晚上上夜班,母亲的辛劳她难以想象,
她暗暗下决心,在高中校园,为自己的青春创造精彩,为自己,也为辛劳的母亲。
她不知道,在青春来临后,她越发漂亮,鲜活动人,即使宽大的校服也遮不住她清纯独特的惊艳,她对自己散发的诱惑和危险毫无觉察。
作为高一新生,荷被选为代表参加学校“放飞梦想,青春无悔”演讲赛。课后在办公室,语文老师让一名叫森的高二男生给她示范,老师先让森先看了荷写的稿子,接着让他演讲一遍,森举止大方,普通话标准,声音浑厚有力,抑扬顿挫中透着蓬勃的朝气,加之形象清秀俊朗,森演讲完以后,荷向他投以敬佩的目光,森惊讶着荷的文笔,双方都在心里为对方默默点赞。
老师让荷主动找森练习,还嘱咐森一定好好帮助她,两个年轻人逐渐就熟识了。
毕竟是重点高中,校园绿植葱茏,据说有些树木是家长为孩子感谢母校所送,龙爪槐,法国梧桐,苦楝树,银杏,海棠,还有些不知名的树木等,都自由地舒展着各自美丽的枝叶,愉悦地接受着阳光雨露的沐浴。
美丽的长廊,和古朴的读书亭,碧树成清凉,藤蔓写诗意。
长廊左侧,两棵大樱桃树尤其显眼,鲜红发亮的果实挂在枝头,犹如一颗颗红玛瑙点缀在繁枝翠叶间,炫耀着它们诱人的颜色。
还有几棵杏子树,枝头已经有一个个绿色的小脑袋,倔强地昂着,骄傲地在风里摇曳。兴许是虫子,兴许是风,兴许是顽皮的学生,有一些青杏莫名地散落在地,萎了,永远失去了成长和成熟的机会,它们的生命永远定格在青涩和枯萎。
在长廊下练习完演讲的荷,曾捡起一颗刚掉落的青杏,在手中摩挲着,它像一个小小的绿宝石,散发着青涩的味道,可是,离开了树枝,它的命运只有被丢弃,荷静静凝视着这小小的绿色果实,心生唏嘘。
“无可奈何花落去”,“一抔净土掩风流”,多少人怜惜落花啊!
可这夭折的青杏,谁人会怜惜呢?她自言自语着,上课的音乐响起,她紧握着一粒小小的青杏走向教室……
迂曲的长廊,美丽的樱桃树,青青的杏子树。
森和荷,练习着演讲,还有同学在背诵着诗文,交流着英语,捧读着书卷……
那些金子般的日子,那青杏般的年华,再也回不来了……
她,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美好的时光,回不去那美丽的校园,再也回不去了……
浓妆后面是一张18岁的脸,一张美丽绝伦的脸。
泪水浸透眼妆,悄悄在眼眶边趴着,企图从那画了眼线的眼睑边涌出来,荷照着镜子,拿出一张纸巾,把那两颗努力的泪珠藏在纸巾里,又把纸巾在手里握了一会儿,仿佛是安慰那两颗泪珠,片刻,像下定决心一样,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那一刻,她仿佛听到那两颗泪珠在哭泣。
荷把头低下去,又扬起来,她站在了窗边,望着夜色,她颤抖着手刚拿了一支烟叼在红唇边,立刻有人谄媚地给她点了火,荷深深吸了一口,仿佛吸走这浓浓的夜色,涂了口红的唇缓缓张开,一团烟邪魅地扭曲着被释放出来,这刻,荷如鬼魅般神秘而阴冷,可她猩红的指甲在颤抖,没人在乎她如星的泪眼,笑意凝固在红唇,长长的假睫毛垂下来,像两扇窗放下的窗帘,遮住那双美丽的眼,也遮住了深深的伤……
母亲曾是她全部的世界,早晚天凉,上下学,母亲都拿一件衣服让她披,每周的食谱都提前计划好贴在厨房,定时定量给她做好,荷坚持不用手机,只用电话手表,放学晚的时候,母亲会担心地打电话给她。
她曾发现母亲悄悄躲藏着什么,静静发呆。
病历已经收好了,母亲的心在一滴一滴地流血。
不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已经很对不起孩子了,尤其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病情,别人会看不起她的荷儿,有妈在,孩子才是宝,再坚持几年,女儿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好的。
有那么几天,荷发现母亲嘴里一直不停地说话,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眼神空洞,她听见有人给母亲打电话:“你这种情况必须住院治疗!”
母亲说,“我想吃药治疗,我女儿才刚上高中,我放心不下……”
母亲病了,女儿能做什么呢?
美好的高中生活刚刚拉开序幕。
荷果然获得了演讲赛一等奖,她轻抚着那本红色绒面烫金字荣誉证书,心里泛起小小的波澜,脸红红的,目光飞速在人群里搜寻到那个身影,几乎忘记了班主任老师和同学们的喝彩鼓励。
同班的玲早已敏感地捕捉到异样的信息,玲虽相貌平平,但家庭复杂,特别喜欢和男生来往。
“荷,你的演讲太精彩了啊!你简直就是我的偶像,我太崇拜你了!我想和你交个朋友,你不会嫌弃我吧?”
“都是同学,互相学习吧!”
玲的眼神里闪过的狡黠和不屑。
放学后,玲在学校门口等到森,
“嗨,荷想感谢你辅导她演讲,周末晚上七点请你在东大街花园路吃串串!”
森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周末晚上,玲特意化了妆,喷了香水,为了遮盖嘴里的烟味,她特意嚼了一块口香糖,她知道,森会去的。
森果然到了,他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他失望了。
“荷可是顶级美女,怎么可能等你——,还是你等等她吧,怎么?你不打算感谢一下我这个红娘,要不,你先请我吃盘串串?”
“玲同学,你胡说些什么呢?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你就这样没有诚意,何必来呢?算了,我告诉荷,你根本不在乎她的诚意,你走吧!”
森小心地留下来坐在卡座上,期待着一个珊珊来迟的丽影,玲在他面前大快朵颐。
“真爽,学长,谢谢你请我吃串串!”
没有见到荷,森感觉心里像被谁掏走很多东西,自己的秘密竟然无意被眼前的玲知晓,他有些局促不安。
几次三番,玲以荷为借口找森说话,森都很冷漠,而荷对此一无所知。
森不知道的是,像玲这样的女孩,内心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和破坏欲,犹如两团熊熊燃烧的火,一不小心就会伤人。
玲把森冷漠的理由都归结为荷的存在,她知道荷家里没什么背景后,鼻子里轻哼一声。
母亲说她有急事去外地几天。
荷第一次独自放学。
她上了天桥,马路对面就是租屋的社区,她隐约感觉有两个人影像尾巴一样紧紧跟着她,她快步跑下了天桥,走到天桥旁边的报刊亭旁,装作选书,正是放学时间,报亭前有几个穿校服的学生,突然,她看到了森,急忙喊森的名字,她几乎要喊出“我有危险!”那两个人影就挡在了她和那几个穿校服的男生中间。
“森,你不是在找这本书吗?快来呀!”她大声喊,
森和那几个穿校服的同学都听到“快来呀!”三个字
很快就绕过来,荷带着惊恐着急的目光望向森。
“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几个人同时就挤在荷的旁边,荷小声说了一声“救救我!”
森迟疑了一下,然后勇敢地抓住她的胳膊,和其他几个同学说,
“走,先吃饭去!”
那两个人还要过来,几个同学围着她,像一堵墙一样护着她走了一段,那两个人终于离开了,大家绷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谢谢大家,谢谢你,森!”
“我送你回家吧!”
“我们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太麻烦大家了!”
“一起走吧,我家也住前面!”
“森住前面,你们同路,那我们走了,你们小心些。”
其他几个男生离开了。
荷发觉自己的胳膊还被森抓着。
“不好意思,弄疼你了。”
“没……没有,谢谢你,我……我又欠了你人情。”
“什么叫又欠?”
“演讲的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不是让玲传话请我吃串串吗?
“你说什么,让玲传话?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让玲传过话啊!再说我妈从不让我随便出去,也从来不让我在外面乱吃东西,我妈每天接送我,只是这几天有事来不了。”
“辅导演讲是老师布置的任务。”
“虽然是老师布置的,但是你帮了我大忙,我该谢你的。”
“那个玲不是你同学吗?”
“是同学,可不熟。”
“原来是这样啊——”
“我马上到家了,你不用送了!”
“我也住这个单元,我住四楼!”
“啊?!真的吗?怎么从来没遇到!”两人同时说着一样的话。
“我住二楼。那……那在我妈回来之前,我……我可不可以……暂时……暂时和你一起上下学?”
“可以。”
在外人面前佯装平静,她上楼哆嗦着用钥匙打开防盗门,很快关上,防盗门“嘭”响声,把她带进无边的恐慌,没有母亲的家,空荡荡的,她余悸未消,又开始忐忑,母亲的电话来了,说自己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让她照顾好自己,说完匆匆挂掉。
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可她没有心事吃饭。母亲到底为什么不回来,是住医院了吗?那两个人跟着自己是巧合,还是蓄意,玲为什么替她约森,森是真的住四楼吗?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疑团堵在她心头。
白天她不怕,因为有光,她能看见坏人的存在。
可是晚上呢?她怕黑,她怕晚上,坏人藏在黑暗里怎么办?黑暗是那样无边。
如果晚上被坏人追,如果坏人有武器,森也只是一个学生。
整个中午,荷都在胡思乱想,闹铃响了,她心不在焉,匆匆锁好门下了楼,在住宅区门口,站着森,她心里有了一丝踏实。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森说了,
“我爸是拳击教练,让我爸送咱俩几天,再碰到那两个混蛋,让我爸给他们个下马威,我也会一点拳脚的,不怕。”
荷感激地看着森,毕竟两个人非亲非故。
一周过去,母亲没有回来,打电话,竟然关机了!发信息,没有回信。
心仿佛在茫茫的大海上下沉浮,无助地漂流着。
原来妈妈没有任何亲戚和朋友,也没有告诉女儿她工作的地址。
她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呼唤妈妈,泪水弥漫了双眼,妈妈在哪里住院,生了什么病,是有什么不测吗?
她只能在煎熬中等待,她想告诉老师,可妈妈不止一次告诉她,
“荷儿,你千万记住,平时,不要随便和别人说自己家里情况,包括老师,有些人是会带有色眼镜看人的,你不能说你没爸爸,有人问起你就说爸爸去外地做生意了!你只管好好学习,不要浪费时间,一切有妈妈!”
她犹豫了,再等两天吧,她对自己说。
下午,在住宅区门口,站着一个更大号的森,身材比森高,体型比森宽,和森有着极其相似的眼睛和脸庞,荷愣了一下,她恍惚间产生了错觉,眼前这个男人是略加化了中年妆的森。
“姑娘,你是叫荷吧,森不舒服请病假了,我替他来当护花使者了。”
一番话惊醒她的错觉,他的眼神比森深邃,语速和森一样沉稳,声音带着浓浓的鼻腔,听起来浑厚踏实。
“原来父亲的感觉是这样的啊!”荷在心里说。
那张和森异常相似的脸,心里又迫切地需要一种保护,她大方地说:“叔叔好,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
“不用客气,你和小森是同学,咱们又是邻居。我姓郎,你叫我郎叔就好。”
“郎叔,听森说,您是拳击教练,这样会影响您工作吧?”
“教练?那已经是年轻时候的事了,现在这个年龄,如果天天打拳,很累的,我现在在做生意,时间相对自由,不碍事的。”
到了学校门口,荷亲切地和郎叔挥手告别,她听到有同学说,
“谁说荷没有爸爸,那不是她爸爸来送她了吗?还挺高大威猛的。”荷心里偷偷生出一丝欢欣。
晚上放学,校门口站着森。
“你没生病啊?”
“没有,只是有些累,睡过头了,醒来已经快下午了,老师说我爸给我请了病假。”
“你们聊得这么开心啊?一个是娇弱的姑娘,一个是累倒的书生,让我怎么能放心?我必须来接孩子们!”话音未落,就被来人打断了交流。
“爸爸!”
“郎叔!”
“走,今天是周末,我带你们去放松放松。”
两个孩子坐后面,他发动车子,向夜色深处驶去。
舒缓的音乐,朦胧闪烁的灯光,还有咖啡,精致的小点心,荷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里氤氲,一会儿,萨克斯手从前面走过来,那是一个气质忧郁的大男孩,一头长发,白净的皮肤,看得出,他化了妆,仿佛从电影里走出来一样,这是一个不真实的世界。
快午夜,郎叔带着他俩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郎叔问她家里情况,是鬼使神差,还是迷离的夜色,是迫切找到母亲的心情,反正,她把联系不上母亲的事告诉了郎叔,郎叔听了立刻吃惊地停了车,
“什么?你把你母亲电话给我,我让公安局朋友帮帮忙,你先不用着急啊!”荷犹豫了一下,向他告知了母亲的电话号码,她听到森叫了她一声“荷”,然后欲言又止。
一天夜里,郎叔敲响了她的门。
“你母亲就在市里,只是生病了,不想让女儿知道,不方便回电话,我联系了公安局才找到地址,如果愿意,我可以带你去见见母亲,当然,不去也可以。”郎叔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妈妈一直在吃药,看来真的健康出了问题,她迫不及待地上了车,车子行了好久,仿佛来到一个临郊的厂房,
“郎叔,我妈怎么会来这里?
“这里安静啊,养病方便,房租也便宜。”
他带着她进了一个房间,
“这房间有些潮湿的味道,喷些香水吧。”
说着,郎叔就拿出一个小玻璃瓶,又拿出一方手绢,
“对了,这个手绢是香水手绢,挺好闻,你闻闻。”郎叔把一块手帕伸到她鼻子上,很近……
荷只感觉眼前是一张手绢,然后头一晕,眼前一晃,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她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边躺着郎叔,她惊慌失措,一只迷途的羔羊掉进陷阱,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努力睁大眼睛看,再三确定,的确是,天哪!
头“轰”的一下,她的心彻底凉了,没有见到妈妈,反倒失去了自己,一种绝望的悲凉蔓延开来,泪水,终于从美丽的脸上流出。
流泪,惊恐地喊叫,郎叔抱着她,安抚她,她感觉恶心,她想呕吐,眼前的男人如此肮脏!
她眼睛疯狂地搜索着自己的衣服,搜寻手表电话报警,可是她只看到被子。
她没有衣服,无法起身,躲在被子里哭泣。
郎叔抱着被子里的她,吻去她脸上的泪水,用胡子碴的脸去触碰着她水嫩的脸……
她挣扎着,想象她有一把利刀,杀了这个坏人。
“恨我吧!你打我吧,你太美了 ,没有男人会抵抗住。我会对你好的。”
原来自己是这么无知,这么愚蠢,荷深深痛恨着自己。
然而,她又是多么渴望一个温暖的拥抱啊!从来没有人拥抱过她,这么有力而热烈的拥抱。
原来自己是这么肮脏,这么不堪,荷深深责怪着自己。
明明躺在坏人的怀抱里,却无法抗拒这个邪恶肮脏的身体,她无力挣扎,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自己的灵魂已经从白色或者蓝色变得杂乱浑浊,就像一杯清水倒进垃圾,再也没有清水,只有垃圾,而她,已成为垃圾的一部分。
她看见另一个干净的自己变成一阵风,从门缝里逃走了。
郎叔给她喂了镇静药,给她准备了足够的水和食物后,锁了门离开了。
荷没有出去,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自己在哪里。
一只小动物,被饲养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主人有空过来看看。
逃出去,去上学,去见森,见老师,见妈妈。妈妈在哪里?
这样的她,勇气已经死了,颜面荡然无存,曾经熟悉的世界,熟悉的人,深爱的母亲,都已经成了另一个世界,一堵看不见的墙把自己隔离在一个灵魂的孤岛,这个孤岛没有出口。
他饲养了她,渐渐地,在夜里,郎叔开始带着她出入一些娱乐场所,教会她如何挣钱,她开始饲养自己。
幽灵在夜间出行,因为见不得光。
抽烟,吐烟圈,喝各种酒,和吹萨克斯的男孩当众调情,和各种男人说话,交往,无论多恶心,她都会笑 ,化浓妆,这就是生活。
在麻醉中,她才会忘记母亲,忘记学校。
缓缓行驶的车里,她看到玲穿着校服,抽着烟,在夜里游荡,旁边围着不同的男孩或男人。
她羡慕玲还穿着校服,而她的校服呢?
一个熟悉的身影。森!他竟然站在玲身旁!
是啊!这样的父亲,儿子能好到哪里?在心里她狠狠地对自己说,可她的心分明像被刀剜走一样又空又疼。
“停车!快停车!我要下去说句话!”
“你疯了,你和谁说话,有意义吗?”
“你不停是吧?!”她疯狂地转他的方向盘。
郎叔妥协了,他关着车窗,没有下车。
她缓缓下车。
不记得多久没走上街头了,她原本已不属于这个世界,她走出车,犹如走入大海,她甚至走不稳路,在这个原本熟悉却虚幻的世界,她只看见森,她想走上前去和森说:
“森,你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不管我,为什么不救我,我离你这么近,你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当她走近森,嘴里的话变了:
“嗨,你好啊!好久不见!谢谢你,我得好好谢谢你,谢谢你,你……让我成了鬼!”
森觉得莫名其妙,除了声音有些熟悉,他已经认不出她了,玲也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看着他们茫然的表情,她放声大笑,眼前人,让她想起过去种种,瞬间泪流满面,既而哈哈大笑,就这样哭哭笑笑地回到车上,就像上了汪洋大海里的一叶小舟,她已没有去处。
那天,她流干了一生的眼泪。
如果她知道,森是因为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她,不得已才去找玲打听她的消息,她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如果她上街,她就会看见森为她到处粘贴的寻人启事。
可是,她不敢在这个世界多待一分钟,她是那样的恐惧。
那天,市里某重点高中对面的住宅小区,一对父子发生激烈的争吵,儿子不明原因坠楼身亡,父亲报案,据警方侦查,死亡原因,系自杀。
众人唏嘘,现在的年轻人太脆弱了,和父亲闹情绪就以死相逼,真是不知深浅。
夜色又降临了,郎叔一身酒味来了,他坐在地上哭起来。
“森死了,你对他说谢谢,他看到你从我的车里出来的,他要杀我,又不忍心或者不敢,他把自己杀了!”
头“轰”的一声,耳朵什么也听不到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了,心像被无数钢针扎着,荷整个身体沉浸在疼痛的汪洋。
忽然,她看到另一个自己飞快地跑出屋子,跑出这个牢笼,连夜奔跑,跑到熟悉的住宅区,跑到熟悉的楼里,跑到熟悉的单元门,母亲为她开了二楼的门,母亲还在等她,还煮了夜宵。
她下楼来,森在单元门口微笑着,她想过去,可他是那么干净,她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他身边……她日夜学习,冲清华,冲北大,也许上了大学,她就可以走到他身边了,她努力着……
然而,这一个自己还继续窝在这个偏远的牢笼里,继续苟活在这片荒芜里,继续熬着,煎熬就是她现在的生活。
母亲的确在等她。
房东报警,经警方调查,死者女,患有精神分裂症,曾在市里某精神医院治疗出院,没有婚史,育有一女,某重点高中学生,成绩优异,失踪几个月了,她出院后找不到女儿,精神分裂复发,长期不进食,饥饿而死。
邻居说,“她女儿太漂亮了,招引了那种专门搜寻漂亮女孩的坏人,那种人得手以后训练女孩来赚钱,就像漁翁养鱼鹰一样,有的还被卖到国外。”
“漂亮也是罪吗?漂亮有错吗?”
临郊的废旧厂房终于拆迁,有人发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模样很像郎叔。
某重点中学,一个女孩经常勾结社会人士威逼利诱,出卖同学,霸凌学生,抢夺钱财,聚众斗殴,为所欲为,被警方带走。她的名字叫“玲”。
经警方调查,她是冒名顶替“玲”上重点高中,真正的玲已经去南方打工。
据说邻市里最豪华的夜店,新来了一名叫樱桃的女子,美貌无比,妖艳魅人;也有人说,她叫青杏,清纯可人,漂亮极了;还有人说,她有精神病,喜怒无常;甚至有人说,她简直就是鬼,不是人,因为她白天从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