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听也门女歌
对于音乐,我大概说不出什么可以拿出来分享的真知灼见。但所幸各种机缘和偶然,长到这般年岁,听过也见到过一些令人振奋的演唱和表演。
比如小小一室之内寂然又激切的古琴演奏,富丽堂皇的音乐大厅里被翻改无数遍的剧目在观众无声的惊叹中被反复吟唱,书店角落里老式针式留声机播放的披头士冷门却轻松诙谐的唱词,酒吧中无人问津的女歌手音色可爱,没有经过降噪消音的卡萨尔斯沉郁又充满力量。
还有就是不久前看到的来自也门的一支乐队简洁明快的演出。他们不惧于在尚未安定下来的观众面前和松散忙乱的场面中练习即将演出曲目的潇洒自在令人印象深刻。舞台很小,几乎触手可及。我到场不算晚,但也只得到第四排的座位。开场前十分钟,不大的房间里已是座无虚席。
鼓手除了使用长相奇特的西非乐器“恩格尼琴”,还拿来从宜家买来的茶饮托盘当手鼓为主唱伴奏。吉他手深谙南美民俗,擅长爵士吉他和古典吉他,从拉近的相机镜头看过去,他总是一只眼睁着,一只眼微闭,这一点很有趣。
身材健硕的女大提琴手大概是几个人中英文程度最好的,她充当解说,负责向观众转述主唱阿拉伯风味浓重的阿式英语的准确含义。
身着黑色长袍的主唱Igal血统复杂,出生于阿尔及利亚,父亲是也门裔,母亲身上流淌着摩洛哥的血液。
“也门与非洲分处两地,遥遥相望,中间有大海相隔。”
主持人请他介绍名字,他先开口介绍起自己的家乡,在我听来有种朴素的诗意,很像“荷马史诗”中的句子。
也门大概是世界上最贫瘠的国家之一,粮食不能自给,夏季有威力十足的沙尘暴频繁地掠过沙漠地区,草场因过度放牧而荒漠化严重。存活下来,成为人的首要目的。
妇女的地位到现在仍旧低下,人生命运几乎由男性全权掌控,盲婚哑嫁的习俗延续至今。背井离乡,与一个从未谋面的男性过活一辈子,生子育女,忍受丈夫的强权甚至出轨给了也门女性太多痛楚,也许歌唱是一条纾解的方式吧。这种背着丈夫,不可被更多人听到的隐藏起来的歌声就在母女之间口耳相传。
负责旋律的Igal条件得天独厚,儿时在女性群体中耳濡目染,成年用男声演绎女声。演唱时他会轻轻捏起袍子的一角,就像女人提起裙裾,他本人着实是肤色黝黑的壮汉,结果大家都笑了。
“我身体的四分之三在像女性那样歌唱,四分之一是男性,就是我自己。”
这只是视觉反差而已。
这支乐队演奏的曲目不多,但每一首的主题都源自也门女性日常生活的不幸,却奇异地给人一种插科打诨的肥皂剧般的搞笑感受。大概这就是贫瘠之地人们的生存哲学,面对苦难不愤然决裂或者退缩,而是选择和睦相安。
音乐的不确定性使歌曲中的情绪更加复杂,你无法单纯地说出悲苦或者揶揄,反而,这会让一切变得真实可感,所有的情感在音乐中变得精确。
情急之下使用最拙劣的器材录制了两首,另附一则关于也门风土文化的视频剪辑。祝欣赏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