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逢中秋,月圆遇柿红。秋风飒飒携裹着微微寒意,吹拂着村口的柿子林,肥硕宽厚的枝叶在秋风中懒懒的挪着腰肢,挂在枝头的柿子慢慢由青涩变得橘红。树尖处的几颗因高的缘故,过早的被晒红了脸,亮晶晶的像燃了烛的灯笼。柿八哥也嗅着味道结伴来了,站在枝头尝鲜,先红的那几颗被啄的只有一小片的皮与蒂相连,秋风中摇摇欲坠。在林子里玩耍的小孩儿,打闹中捡着刚落下摔了几瓣的柿子,闻一闻,舔一舔,揭去皮吃个精光,临了还不忘用袖子抹把嘴炫耀到:“真甜呦!还是高处的甜。”
我们村子并不大,老远望去,却黑牙牙的一大片,好像是人口众多的大村样子,其实是柿子林作了帮衬。据说这都是祖辈所植,在我记事的时候,这片柿子林就已经在春夏里遮天蔽日,秋日里金黄一片,云霄里斜出几点朱色,点缀着那个火红的年代。也曾问过村里的长辈老者,可是,他们也不晓得何时种,何人载了,承蒙祖荫我们村也显得较邻村有口福,也正是这柿子,带给了村民们多一些经济来源。
逢八月初,成片的柿子开始泛红,于乡间原野,村庄地头,或高或低,或多或少的呈现着。像是待嫁的女儿们,低头私语,害羞而喜悦。老一辈的柿子树往往都是参天凌云,在广袤的天空中无尽的伸展着腰肢,新栽的柿子树则大多低矮曲枝,以实丰色灿为美。他们尽己所能的蜕变着,由最开始的青涩慢慢的长成带黄的红,肥硕厚实的树叶像极了正值壮年的母亲的双手,托抚着即将要长大成人的孩儿们。这种无私的爱成就了中秋节最好的礼物之一。
扎堆的热闹就像是夏季的骄阳,热烈而欢快。但是独处的愉悦却也值得品尝。古语说:独木不成林。但在柿子树上却并不见得正确。特别是在寒气渐近的秋季,徘徊邻近的村庄小路,远远望去,路的尽头是红彤彤的一大片,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就是三两棵树挨在一起。
当你带着满腹的好奇心探寻而来,才不禁对眼前的景象黯然一笑,这哪里有三两棵树啊?原来仅是一棵正值旺龄的柿子树而已,她矗立在这片荒芜空旷的北方原野,与天地日月一起,焕发着生命的光泽。她满满的垂着一树果实,枝头沉甸甸的一片红,引人夺目又馋涎欲滴,犹如端庄丰韵的东家奶奶,风韵犹存且具备独木成林的气势。曲折婆娑的枝杆依靠深深的扎在大地中的根系,靠其强悍的生命力,在贫瘠的土地中吸取着可贵的营养,几经春秋,餐风饮露,生于斯长于斯,回报给乡亲们一片景色的同时也给与他们丰盈的果实。
收获的季节,柿子不仅常见于田间地头。还有一个地方也会不约而同的涌现出更多的柿子,那就是县城的大街小巷,八月刚过,县城就会多出一批小商小贩,他们基本上都是来自各个乡镇的农民。他们大多脚蹬二八大杠,身穿黄布汗衫,再配一条军绿色长裤,搭配解放牌一脚蹬。撅起沟子,卖力踩着踏板,脸上的汗珠吧嗒吧嗒来不及擦,横跨在二八大杠后座的两大箩筐柿子,趁着八月的边边,随着中秋的到来,城里一些嘴馋客就被蠢蠢欲动的馋魂驱使着,一尝刚捂好的美味。
美味总是来之不易。成片的柿子仿佛是商量好的,都会选个日子,一起成熟。年长的柿子树高高大大,漫天伸枝,能将胳膊伸出五六米之远,以至于和旁边的柿子树相互交错。新植的品种则低矮殷实,柿子易熟易摘,只是吃起来滋味不佳,涩味厚重还多核,口感上自然比不得老柿子树的果子,中看不中吃了。
即便如此,要想真正将柿子送进嘴巴,须付出一大家子的劳动。成熟的季节,成片的柿子林中,聚满了生产队的男女老少,沉寂了大半年的柿子林终于热闹了起来,年轻的后生此刻轻盈灵巧,携带着几米长的竹竿,攀上高高大大的柿子树,立于较为粗壮的主杆之上,颇具横刀立马之势,又有花果山灵猴之范。
整片柿子林由两个品种结合而成。较少种植的是大红柿子,果实椭圆橙黄,熟的最早,经脱涩荭熟后软而多汁,揭蒂可吸,其甘甜清凉至今让我回味。
种植较多的就是水牛心柿,须用上一口大缸,将硬的(软的不可)柿子放进去,满加水再揪几把桑叶混入其中,于缸四周围上麦糠并点燃加热,大约一夜光景这柿子就可以吃了,此法做的叫做漤柿子,品相端正脆甜可口。
辗转到了八十年代,地分了,分的极细,每块每户人皆有之,农具、牲口因不具拆零性,几家官一的也分了,分柿子树时,参照了不具拆零的经验,柿子树也存在几家官一的情况。俗话说:“官屋子肯漏,官牲口肯瘦”,疏于管理的牲口被卖掉分了钱,柿子树自然也是被砍伐掉拆了零!遮天蔽日的柿子林,一下子就稀疏了,剩下的柿树或袭了祖宗的灵气,抱着一荣俱荣、一焚俱焚的态度,自此后结果不多,即使春天里花繁叶茂,到秋天也只稀啦啦的几个。
就这样延续了一二十载,柿林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热闹,人们也褪去了对柿子的热情和追逐。去年回家,听父亲讲到,一些柿树已经被外来的客商圈好了,择日就会移栽到城市里的公园当中,充作风景树。或许要不了几年光景,柿子林就会真正的消逝在村里,再过些年头,或许就会淡出一辈人的记忆,直至原来的柿子林上面长出新的庄稼来。
飒飒的秋风又起,往事如烟,柿林的每一年的繁华都已尘封在记忆中,岁月匆匆,偶尔逛超市的时候,瞥见泛红的柿子,才想起金秋里家乡那一片红——柿子又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