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光透进来,照在纳兰身上,这三月的春光比夏日多了些沉敛,比冬阳又多了些温煦,此时正垂怜着这忧心的少年,轻扶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
我如今关在这里,也不知梅儿那边怎样了,有额娘妹妹在,估计她也不会好过,而此时硬闯出去,只会更连累她,只有忍过三天了。纳兰坐在地上,斜靠着床,一脸忧心,梅儿,你一定要多保重啊!他缓缓闭上眼,将往事一一细数,只觉昨日如梦。他十九年都被要求为家族而生,前日却决定为一人而活,思天下五载,却不敌伴她一日让他更觉人生的可贵。若是孔夫子当世,该长叹:“孺子不可教也”吧。想到这儿,纳兰苦笑了一下。又想了些什么,他也不知道了,只是眼前越来越模糊,便沉沉睡去。
雪梅躺在床上,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纳兰明珠走了进来。
“你们先退下吧。”纳兰明珠吩咐下人道。
梅儿起身,想要下床请安,被纳兰明珠拦住,“伤还未好,你先歇着吧。”
雪梅看着纳兰明珠,有些害怕,她不知他要干什么,不管怎样,我一定不能再拖累纳兰哥哥了。雪梅暗暗地想。
“梅儿,当年你父亲临终前,嘱托我照顾好你,如今你也不小了,纳兰心仪于你,我也是知道的。带你逃走也是他心甘情愿,怨不得你。但姑父这么一把年纪了,也就只有他一个儿子。也希望他能早日做官,我们父子俩好相互帮衬,可他昨日为了带你走,误了今早的殿试。春闱考进的贡士们个个气宇轩昂,独他杳无音信。这一等又要三年,三年之后更是难以料卜。我恨自己没管好他,也更替他伤心呐。”
“什么?他今日殿试?他竟为了我……”雪梅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强忍着,哽咽地追问道“不能弥补了吗?”
纳兰明珠点了点头。
雪梅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她没想到纳兰哥哥竟会为了她放弃前程,她知道纳兰哥哥苦读五载,便是为了今日拔得头筹,知道纳兰哥哥君子当兼济天下的抱负,知道纳兰哥哥忧国忧民的心怀。她不敢相信有一天自己会毁了纳兰哥哥的前程。她觉得世界好像坍塌了,一片混沌,整个人处在崩溃的边缘。
“姑父,我……”雪梅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耽误了纳兰哥哥,她是纳兰家的罪人。她没有颜面为自己做任何辩诉。
“他太爱你了,爱得失了心智。只有你离开他,他才会成为一世治国英才,名垂青史,而不是一介草夫,只安于个人的悲喜,枉活一场。姑夫从未责怪过你,也没有理由责怪你,只求你为若儿想想,为他的前程想想。”说到这里, 纳兰明珠那眼角的沟壑中,已溢满泪水。“你再想想吧。”他转身默默离开。
雪梅看着纳兰明珠的背影,她从未觉得姑父如此脆弱。他不应是叱诧朝堂的当朝宰相吗?可如今却在一个女儿家面前掉眼泪,她知道姑父在朝堂周旋,诸多不易,纳兰哥哥从出生那日起,就和叶赫那拉氏相连,就注定他不可能只为自己而活。多少人羡慕的锦衣玉食,富贵权势,恰恰又是最能羁绊人的东西。她想,她也许是该离开了,放过纳兰家,也放过,纳兰哥哥。他们注定没有结果,便不要再欺骗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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