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
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
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
秋去春还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
注:杨白花:北魏杂歌谣辞旧题。南北朝的北魏有个胡太后,爱上一位勇武强壮、容貌雄伟的年轻将军杨白花,与他私通。事后杨白花惧祸,带领部队投奔了南方的梁朝,改名杨华。胡太后思念不已,便写了一首《杨白花》歌,教宫女连臂踏足歌唱,声调凄婉。
一引子
大年三十早上,我赶回老家过年。年迈的奶奶已八十五了,左胳膊在腊月下大雪时跌断了,一直很健康的奶奶骤然间衰老了很多,齿落腮瘪,头发也不再服帖,丝丝缕缕在风中飘扬。她对我的归来很是高兴,一再叮嘱我下午上坟时给太爷、太奶、爷爷们烧纸、磕头。我答应了。
下午三点,大伯和小叔来到父亲家,说该做灯了。这里的风俗是在年三十和元宵节的夜晚,要给亡人坟头上插一盏油灯。砍一根小圆竹,将一端劈成四片,每片竹子都朝内里弯起,弓成纺锤状,将上端用铁丝固定住。相对的两个竹片上各撑一根细棍,这样就能将纺锤状的竹子撑起。用一块白色塑料皮蒙在“纺锤”上,把用墨水瓶做成的酒精灯或蜡烛固定在“纺锤”的底部,一个灯就做好了。各家备好纸钱、鞭炮、打火机等物,一起出发了。
坟场在我家对面山坡上,朝阳,除了有不少坟外,一片荒芜。我虽不懂风水,但觉得那里真是个好地方,前面山后近水,视野开阔,又离村庄不远,很久前就专门做了坟场。若非如此,今天说不定有不少人会在那里盖房子。现在徒留一片荒凉,只在每年的年三十和元宵节热闹一两个小时。
我们穿过村庄,到达山坡脚下,这里已不见上山的路了。我们只是凭感觉向上走。好在这里原是玉米地,没什么大的障碍,只是沾了一身草籽而已。向上走了约十分钟,我们到了目的地。
右边是太爷爷和太奶奶合葬的坟,左边是爷爷的坟。生同床,死同穴,将来我的奶奶也会躺在左边这座坟里。想到这里,我明白了奶奶要我上坟的目的,她是觉得自己来日无多,希望我们这些儿孙将来记得上坟烧纸。
烧完纸磕完头,大伯把灯插在坟边,点亮灯。朦胧的灯火闪了闪,似乎又纹丝不动了。爸爸他们挂好鞭炮,叫我们小辈先走。在鞭炮的噼啪声中,我们又走向另一座坟。
这座坟离太爷爷的坟不远,是表叔的爷爷,也就是我姑奶奶的公公。这座坟背对着路,从路上下几步到坟边,坟的正面就是陡坡,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我一直不明白表叔的爷爷怎么会葬在这样逼仄的地方。长辈们从不让孩子们下去磕头,就因为地方小,所以我们只在路上等,从小到大,我一次也没下去过。爸爸他们放完鞭炮,又赶去最后一站——表叔的奶奶的坟。我们下了这座山包,穿过一座竹林,正好遇到了城里的三个表叔。大家许久未见,寒暄了好久。他们也是来上坟的,已经去过我们将去的最后一站,正要去表叔爷爷的坟,两家互相邀请去自家坐坐,就各自走开了。
我们又爬了一座不远的慢坡,来到了目的地。这里要稍微开阔些。坟前有一堆热灰,灯已插好,静静地亮着。他们照旧烧纸磕头放鞭炮,都不做声。静静的气氛中突然传来小侄女的问题,二姑,这人是谁啊?
是我的表叔的奶奶,我说。
我们家年年都来上坟?她又问。
是的。我小时候就是这样。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我答不上来了。可能是我们汪家和金家是亲戚,又住得近,出于对逝者和生者的敬重,就去对方的祖坟烧纸吧。历来就是这样,表叔们也到我家祖坟上烧纸。
我应付了小侄女,可心里却生出一团迷雾,这里的人们一般是不去别人家祖坟烧纸的,为什么汪、金两家这么做?仅仅因为我姑奶奶是金家的媳妇吗?还有,表叔的爷爷、奶奶既是夫妻,为何不合葬一处,而是分葬两处?我很急切地想要寻根究底,又觉得大年三十问这个问题似乎不妥。我终究憋不住,悄悄问爸爸,他沉默了一会,说,说来话长,你抽空问你奶奶吧。她讲得详细些。
正月初四的走廊上,温暖的阳光照在我和奶奶身上。我一边给奶奶捶腿,一边听那过去的故事。她的叙述非常详细,也非常生动。我十分惊讶于自己的笨嘴拙舌,没有一点遗传到奶奶的基因。幸运的是我能在奶奶的有生之年记述这个故事,当它见诸文字的时候,奶奶还是这世上、这故事唯一的见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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