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阳光缓缓而温柔地照耀着大地,远方的云朵卷起又舒开。偶尔吹来一缕凉风,仿佛在告诉你别以为这是春天,冬天可还没过去,以往存留的活也应该尽快的做完来翻好新历。于是忙碌的他在二月的天气里,大汗淋漓。
我已经记不清他曾流过多少次汗水,我也数不清他流过多少滴汗水,我却记得他满是汗水的脸庞。早晨六七点钟,他身体里的生物钟已经喊醒了他。有时候觉得真有意思,不管好习惯坏习惯,一旦成为了习惯就很难再改了。他的早起也是一样,成为了不能轻易改变的习惯。不知道他还没做爸爸的时候是不是和我一样的贪睡,一样的觉得多睡一会更幸福一点。我却打赌,他做了爸爸之后一定是极少时候晚点起床,他一定流过了一条河水长 的汗水。
(一)
他刚刚当了爸爸,就把小小的我小心抱着轻轻摇着,生怕有了什么闪失。说来也奇怪,就这么并不费力的活他却做得异常艰辛。他会逗着我那黑色葡萄般的大眼睛,朝它做鬼脸,偶尔还会被它的纯净和深邃吸进去。他会笨手笨脚的逗我笑,他也会用他刚刮掉胡子露出胡茬的下巴来蹭我的脸,轻轻扎着我的小脸,看到她露出快乐的模样使他真正地幸福着。
作为一名生手父亲,他在努力的学习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来使自己适应这样的工作。例如我突然的大小便了,他急忙向奶奶请教如何换尿布给我,然后手忙脚乱地给我换上干爽的尿布。他有些得意地看着我,近乎成就感十足地想让我表扬他一下,可意识到我还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后,此念头才作罢。但他仍然想要我感受到他的存在,于是吃力却兴奋十足地教我喊爸爸。明明知道我念不出来,可只要是我对爸爸一词有所触动就能让他满足与骄傲。他耐心地朝我念爸爸这个词,久了后我便向他乐呵呵咧开嘴大笑。他慢慢的已经不再是生手父亲了,甚至在别人看来,他像是有着与生俱来的照顾我的天赋。
他会在夜里搂着我睡觉,每隔一两个小时他便要替我翻个身:因为听说小孩头骨正在发育,一直睡在一边头就会失衡,小孩也会因为脑袋受到压迫变笨。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听说,他还是尽力地小心翼翼地做着。他不敢用力过大而吵醒我,又要使自己在头脑中保持着按时给我翻面的念头。他对自己形成这样既规律却并不规律的生物钟乐此不疲,他却没发现他额头和鼻子下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小小的汗珠,这是一名爸爸的忙碌的喜悦,是他劳动和骄傲交织的幸福。有时候,五六点钟的早晨,他便在我突然的响亮的啼哭中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后来,我总在思索爸爸和父亲这二词的相同与不同。我说不上来其中奥秘。隐约觉得这是糅合着密不可分的两种感情的两个称呼,一种感动,是我在不同的环境感受到的源自他的爱。于是我在许多不同的记忆中对他有不同的称呼,有不同的感受。
(二)
在我的脑海中,另外一个深深的画面里,他作为父亲,在他长长的汗水河里,流下大部分的汗水。那个时候,他作为一名打灶师傅,起早贪黑。冬日的早晨,雾气严寒,他就在晨光熹微里,母亲,弟弟和我的凝望里出发,带月而归。我常常想起,看他工作时候的画面。他好像有数不完的动作,贴砖、裁砖、量尺寸、和水泥……我却只看到他起身又蹲下,蹲下又起身。很快,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放在不远处。我看不到他的汗水,但我却感觉到他一定流了很多汗。我也无意识地像他一样劳动,直到后背和腋下长了大量的汗水。那个时候总在疑惑,怎么可能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流汗,后来终于亲身感受到,才知道不管多冷,只要劳动到一定程度,就一定会产生热量,然后出汗。但父亲的汗水应该是流了又干,干了又流,我想。
(三)
我也记得那个下午,五月中旬。天气燥热,连吹来的一阵风都是热的。父亲在长田里打完菜籽后骑摩托送我去上学。他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汗水渗过衣服使得衬衫紧紧地贴在后背上。风一吹,衬衫又扬起了衣角,下午的阳光明媚地照在他的头发上,我们头上的天空白云朵朵、一望无垠,道路旁边长满了的柏树好像是在低头往后退。那个时候,我仿佛一个自由的公主,坐在国王父亲的马上,在子民的欢迎中奔向更美地方。我想,那个地方应该就是天堂了。
很快,我们到了。父亲没有说一句话,他从摩托上取下他在家里匆忙炒的菜递给我,那个时候我刚开始在学校寄宿,个头也矮小,经常是买不到食堂的菜。很多时候都是一包榨菜将就完午饭。后来父亲每隔几天就会炒菜给我带来,在那些刚学会独立的日子里,正是他亲手做的那些菜给了我无言的鼓励。我正伸手接过饭盒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等下。我只看他低头从衣兜里掏出十块钱给我,他说该买啥就买点啥。我弱弱地说,我的钱够用了。他有些命令不容拒绝地说,拿着。我只好把钱紧紧地揣进兜里。我朝他使劲地挥挥手,爸爸,我进去了。只见他点头示意,很快他便转头去踩燃摩托的发动机。我有些小埋怨,他已经忙到没有一点时间去像别的父亲把自己孩子送进学校,再依依不舍地凝望。但我知道他确确实实被许许多多的琐事等着。我走了两步,突然间鼻子一股酸,巨大的失落感向心头袭来。我猛地回过头,汗涔涔的父亲已经骑着车走在路上了。我没忍住,红了眼眶,父亲竟然也在那一瞬间回过头,掉头向我走来。我顿时激动起来,朝他跑过去。他却只说一句,你妈打电话说让你在学校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鼻炎犯了恼火。然后我目送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就这样,我眼里的父亲,柏树,蓝天,白云,阳光,公路,汗涔涔的衬衫一起构成了一幅永不磨灭的图画。
时光荏苒,父亲仍然忙忙碌碌,流下的汗水汇到了他的汗水河里。我在他身后,一滴一滴地数,数过一滴又一滴的汗水。我却希望,父亲的汗水能够永永远远地一滴接着另外一滴。我就一直在他身后,永远和他的汗水河流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