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二)萧何——人生如戏 全靠演技
历史对于萧何的评价非常高:
太史公曰:
萧何为吏,文而无害。及佐兴王,举宗从沛。关中既守,转输是赖。汉军屡疲,秦兵必会。约法可久,收图可大。指兽发踪,其功实最。政称画一,居乃非泰。继绝宠勤,式旌砺带。
——《史记·萧相国世家》
可谓极其精炼梗概了萧相国一生,故此,对于萧何精彩的一生此处不再加以赘述,仅简单作一时间轴表示:
公元前204年之前,萧何协助刘邦夺取江山。自前202年开始直至前193年,助刘邦稳固江山;
萧何对于刘邦而言,是“忠臣”,也是历代忠诚的楷模,我们从他人生轨迹可以看到萧何将“忠”这一字可谓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早年刘邦创业队伍中,史记对于萧何之初始政绩描绘较少,仅用“数以吏事护高祖”,可见当时刘邦这个小混混的官方背景就是萧何。刘邦当上泗水亭长后,萧何也是“常佑之”,即使是咸阳召萧何入京升职,他也拒绝,这是铁了心跟定了刘邦,忠诚之始源于“老铁”。
公元前209年,紧接着陈胜吴广起义的沛县起兵,众人在拥立刘邦为“沛公”过程中,刘邦开始卖萌谦虚拒绝说:“天下方扰,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壹败涂地。吾非敢自爱,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愿更相推择可者。”
意思就是自己是个小混混,不配当县令,萧何还不知道刘邦这以退为进之策,便协助刘邦献出一计“便选出9位全县最有声望的人,连同刘邦共计10人,把10个人的姓名写在纸上,谨告天地,拈出何人,何人即为沛县县令,不得推辞。”其实我们都知道,后来抓阄纸条上全写的刘邦的名字,两人自编自导、一唱一和完成了这拥立之事。
后来创业途中,萧何表现的是兢兢业业,诚诚恳恳。攻入咸阳前,先是在前207年保举韩信,上演“萧何月下追韩信”一剧。成功将韩信推举为刘邦所重用,于是在攻咸阳,战霸王的过程中韩信表现出色,此功劳之赏,萧何不得不分一杯羹。
入咸阳后,《资治通鉴》记载:
“沛公西入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萧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府图籍藏之,以此沛公得具知天下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
如此鲜明的对比之下,萧何的人设不断正面强化。
其后《史记》又载:
“汉王引兵东定三秦,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抚谕告,使给军食。
汉二年,汉王与诸侯击楚,何守关中,侍太子,治栎阳。为法令约束,立宗庙社稷宫室县邑,辄奏上,可,许以从事;即不及奏上,辄以便宜施行,上来以闻。
关中事计户口转漕给军,汉王数失军遁去,何常兴关中卒,辄补缺。
上以此专属任何关中事。”
楚汉之争四年之内,萧何留着后方,所做所为,着实肝脑涂地为刘邦,其忠诚之心,日月可鉴。故刘邦在开国之初,大肆封赏时说道:“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饟,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萧何之于刘邦,不可或缺。其后对于他的封赏,也是极其尊贵。
可是刘邦是何等人,这大汉天下,论最聪明应属刘邦,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时,萧何为什么能够保全而终,这皇权和相权的角力,才是刘、萧之间关系的写证。
我们前面说到,《史记》在记载萧何一生时,汉建立之前的丰功伟绩描述不多,因为在此之前两人关系还属于挚友。等到公元前206年时,两人关系成为了君主关系,《史记》对于萧何之记载运用了四次时间,这四次记载除了汉元五年封赏之事,另外三次便是对于这君臣权力之间的“角力”描述:
第一次角力:
“汉三年,汉王与项羽相距京索之间,上数使使劳苦丞相。鲍生谓丞相曰:“王暴衣露盖,数使使劳苦君者,有疑君心也。为君计,莫若遣君子孙昆弟能胜兵者悉诣军所,上必益信君。”於是何从其计,汉王大说。”
前204年,第一次是在楚汉战争时,萧何任丞相,镇守关中,汉王与项羽相持于京索之间。汉王数次派遣使者回关中慰劳丞相,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刘邦开始对萧何有所猜忌和防范,毕竟此时的萧何一旦谋反,刘邦的创业可能将毁于一旦。这时萧相是个明白人,他采用鲍生意见,将自己的宗族子弟派遣至前线,名为侍主左右,以便使唤,其实是将自己的亲族作为人质,借此打消刘邦的猜忌。
第二次角力:
“汉十一年,陈豨反,高祖自将,至邯郸。未罢,淮阴侯谋反关中……上暴露於外而君守於中,非被矢石之事而益君封置卫者,以今者淮阴侯新反於中,疑君心矣。夫置卫卫君,非以宠君也。原君让封勿受,悉以家私财佐军,则上心说。”相国从其计,高帝乃大喜。”
汉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陈谋反,汉高祖亲自带兵征邯郸。哪知又有人密告韩信在关中谋反,萧何辅佐吕后用计诛杀了韩信。汉高祖在邯郸得知韩信被诛,除去了心头隐患,心中当然非常满意,但记载他对萧何也不放心,韩信毕竟是萧何举荐,虽然诛杀韩信是萧何计谋,可是远在邯郸的刘邦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否真有猫腻。
于是派遣使者回京师,拜萧何为相国,增加五千户封邑,同时又命一名都尉率五百名士兵作为相国的警卫部队。这样做,既是为了笼络萧何,同时也有监视的意思。朝中大臣见萧相国如此受高祖宠信,纷纷前往萧何府上祝贺。唯有一个名叫召平的人,他来到萧府,不仅不表示祝贺,反而对萧相国说:“公将大祸临头矣。皇上在外,公在朝中,既增加公之封邑,又为公设置警卫,显然是对公起了疑心。愿公上书辞让封邑和警卫,并将家中私财悉数捐出以佐军资,以解除皇上心中疑忌。”萧何原本就对此次增封大惑不解,听了召平一番话,深以为然,立即采纳了他的计谋,又一次化解了汉高祖对他的猜忌。
第三次角力,这次就是著名的萧何自毁名节之事:
汉十二年秋,黥布反,上自将击之,数使使问相国何为。相国为上在军,乃拊循勉力百姓,悉以所有佐军,如陈豨时。客有说相国曰:“君灭族不久矣。夫君位为相国,功第一,可复加哉?然君初入关中,得百姓心,十馀年矣,皆附君,常复孳孳得民和。上所为数问君者,畏君倾动关中。今君胡不多买田地,贱贳贷以自汙?上心乃安。”於是相国从其计,上乃大说。”
次年,淮南王黥布谋反,汉高祖又亲自带兵征伐。萧何因为皇上在外征讨,鉴于之前韩信之事,他更加兢兢业业,勤于国事,安定民心,源源不断地向前方输送给养。
从刘邦的角度出发,这个入咸阳宫不图钱财,楚汉之争割爱派亲属到前线为质,且面对自己猜忌时不受封邑,反倒捐出私人财产以佐军资。这等不求财,不求封、不求名的臣子,难道是求的是这大汉江山?萧何越是勤勉,汉高祖心中越是不踏实,人到了老年,猜忌心思越发严重,于是常常派使者回长安询问相国的近况。
开始萧何对皇上的这一举动很费猜量,上年辞让封邑已经让刘邦对他打消了猜忌,而今年越发频繁慰问。越老越有些糊涂了,这时有一位门客向他道破了高祖的心思,说:“君不久即将灭族矣。君位居相国,功称第一,如此勤勉,还想再高升吗?君初入关中,至今已十余年了,深得百姓拥戴。皇上之所以近来不断地询问君的作为,就是怕您深得民心,倾动关中。依臣之见,君不如在京师多置田地,强迫百姓贱价卖地,使关中百姓都骂君贱买民地。这样,皇上知道君仅仅贪财,没有政治野心,他也就放心了。”
萧何何等聪明之人,门客此番话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自认为和高祖几十年了,两人互相之间早就摸透了互相间的性格,彼此间心照不宣。但是他忘却了,刘邦已不再是地痞流氓乡野莽夫,自己也不再当年那个以官职私护他的沛县功曹,两个年过半百之人,曾经的心照不宣,到现在的的确确需要作出一些“过场”来表明相互间的态度,让天下之人看看到底谁是君,谁是臣。
于是他不得不采纳这位门客的计谋,自污以免祸。果然,萧何的骂名很快就传到了高祖那里,汉高祖听了,心里如同吃了蜜一般甜。高祖征讨黥布归来,关中百姓拦道向高祖上书,控告萧相国强迫贱买民田宅。高祖回朝,萧何拜谒。高祖笑着对萧何说:“相国竟如此‘利民’呢!”
随即便把百姓的上书交给萧何,说:“君自己去向百姓谢罪吧!”于是萧何将所有的田宅全部退还于民。再次以“自污名节”之演技,告诉了天下他的忠心,至死不渝。
萧何自毁名节也好,刘邦借此惩罚萧何也罢,萧何终其一生,直至死亡,可谓是对得起这刘氏江山了。不管刘邦曾经怀疑过萧何没有,皇权与相权之间,这时期处处表现出的后者以高超的演技维护前者。
如果非要说这西汉之初,皇帝与宰相共同治理天下,它该有“一个主外一个治内”的美称。
上一章:以宰相之名睥睨天下(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