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穗子转辗反侧,从十一点上床到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依然没有睡着。前不久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身体各项机能和体征都没有问题,如果长时间失眠的话,推测是心理因素造成的。
她尝试听了勃拉姆斯的摇篮曲,又听了巴赫的G大调,以往这个时候,这几首曲子就像是灵丹妙药一样早已经把她送进了梦乡,可是这几天,睡神修普诺斯下定了决心不想那么早的看见她。
想要听听FM电台里面舒缓的节目来促进睡眠,这个世界也已经商量好了要跟她作对,主持人在讲着2017年精彩的事迹和对2018未来的憧憬,这些充满激情与鼓励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就亢奋,简直不能睡觉了,整个世界都在狂欢,她对这些事情提不起一丝丝的兴趣。
失眠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夜晚经常睡不着,近来几个晚上,失眠变得更加严重,几乎是整夜整夜的,也只有在天快亮的时候有些睡意才眯上一会,转眼又被闹铃叫醒。洗漱吃早餐去上班。
她的心里似乎一直隐隐约约藏着一件事,欲埋藏心底,又迫不及待的吐露出来,想要放到阳光下好好剖析,又忽然感觉那些难言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就这样,失眠还是一直困扰着她。就像是一个很饱的人对摆在面前的食物提不起兴趣一样,虽然能强迫着自己吃上两口,可也吃不下更多了,村上春树的小说《眠》里面提到了失眠一事——一那位主人公一到夜晚就精神亢奋。
想到《眠》,她索性起床在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一看,是皮埃尔.约瑟夫.雷杜德的《植物图谱》,随意一翻,浮现在眼前的是透着海蓝色的风铃花。
大朵大朵的风铃花还真像风铃一样,仔细听听还能在脑海里回想起春风里风铃轻吟愉快的声音,看着这幅《风铃中》,穗子的心情不由的好了一些,心里那股莫名难言的情状感到有了一丝丝的慰藉,焦虑和难过也好了几分。
半开着的窗户吹进一阵冷风,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刚刚起床看书只穿了一件睡衣,没有几天就是大寒了,正是天气冷的时候,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屋子里,空荡荡的,刚刚好了一些的心情一些子又烟消云散了。
这种空荡的感觉从她毕业以后和朋友们分别不久就开始了,一开始进公司的时候她还怀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每天认真积极的工作,想要早日做出自己的一番业绩,可是当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要做的事越来越多,自己每天只想着往前冲,没能兼顾好融入到同事的圈子中的时候,她渐渐感觉总是一个人在战斗,身边没有一个朋友来跟她沟通和交流。
上司是一个很严格的人,不善于表扬下属,每天对他们说的最多的六个字就是“业绩!业绩!业绩!”逢到休息的时候不是加班就是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补觉,生活,对她而言似乎只剩下了像是机械手臂一样的运转,每天重复不变。
电台里忽然传来她所在的城市在下雪的消息,雪,这个字在她的脑海里停了许久,脑海里回想起上一次欢快的看雪还是几年前,和一群朋友一起在白云山上滑雪,欢歌笑语,那时候时间过的真快,只是今年的雪再也没有那么多朋友一起欣赏了。
晴子病逝了,川秋和萧木结了婚远在外地也很少来往,偶尔有书信也都是互相报喜不报忧,扬梓留学去了国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偶尔来的书信也是报喜不报忧,现在的穗子举目四望,唯她孤家寡人一个。
每天机械式的上班下班,累的不行回家倒床就休息,以前她也是喜欢打网球的,看着绿色的小球在球拍和墙壁之间来回跳跃旋转,光是想想她的心情都能好了上许多,只是如今,那些往昔的兴趣和爱好已经丢的一干二净,更别说朋友间的往来了。
回想起记忆中的那些事情,不由得又是一阵神伤,窗外已经开始飘进了小雪花,有几朵飘了进来打在她的脸上,室内有着暖气,脸上温度还比较高,雪花粘在脸颊上没一会儿就融化了,她用手掌摸了摸,真凉!看书的兴致被打乱了,索性起来看一看窗外的雪花。
披上外套,走到窗前,阳台上老式的吊顶橘黄色台灯散发出的昏暗的光,窗外风很大,呼呼的声音让孤独的人夜间听起来感到害怕,孤独的人最受不了这种外在的吵闹,只会让他们内心更加清冷。
穗子打开窗户,冷风携着几朵雪花卷了进来,屋里面忽然面临冷暖气流交汇对冲,她处在交汇点上,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头晕,而雪花从她的头顶上绕了绕打了个卷,然后有灵性似的落在了她洁白的手掌上,这雪,真凉,这几丝凉意算是稍稍稳定了她不安和压抑的情绪!
低头看一眼落在手掌上的雪花还没有融化,雪花看起来洁白无瑕、晶莹剔透,凉凉的身体将整个世界超然隔绝在外,享受着自身的高洁与旷达。洁净的雪,果然不能为世间所包容,它落下大地没多久,就消失于无形之中,返回到它初始的地方。
如果这雪花能够夹在书里面做成标本,那该有多好啊,她突然间被这小巧精灵的雪所打动了,为自己竟然能够有这样奇特的想法感到意外。如果那样的话,我愿意买一本经典版的《植物图谱》,用它来收藏这些珍贵的雪花是最合适的。
家里的老式坐钟敲了三下,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她自己并不希望像《眠》里一样睡不着,一个晚上睡不着都不心疼自己,更不要去想十七个夜晚不睡觉了。
尝试着自己平静的躺下来,头脑还是相当的清醒,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映照出外面漫天风雪的模样,还有偶尔北风吹动树枝的声音,终于最后几片泛黄的树叶也在今夜凋落了,像是在宣告一个新的季节的到来。
想着想着,穗子突然间感觉一股疲倦从头脑袭卷全身,不自觉的,她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回到了自己小的时候,那时候八九月份经常和一群小伙伴去后山上采菊花,春天来的时候就去看那满山的映山红,红通通的像是在开着花会。夏天她跟着哥哥他们去河边摸虾,男孩子调皮都去河里游泳了,她就静悄悄坐在岸边看着他们捉来放在水桶里的小龙虾和螃蟹打斗,一边吃着刚刚从河里采上来的洗净了的高瓜(茭白)。
转眼间时光又跳到大学,她梦到了自己和川秋两个人趴在宿舍的床上看电影,一边手里还拿着烤红薯评论今天食堂老板烤的有些不是很熟,她梦到和晴子他们一起去西安旅行看钟鼓楼,到第二年夏天又去了武汉看长江大桥,秦淮河岸的柳树在月光下随风起舞,平江路的古巷在江南烟雨中绘成一幅画。
她总是和扬梓来说将来要出趟国,去扬梓留学的地方看一看,一起走在巴黎的香榭大街上去感受那里的繁华,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尽头,像当年外出征战归来的军队一样,昂首挺胸的从凯旋门下穿过,带着与生俱来的不凡与骄傲。
她梦见原来同事们都很好相处,自己随意讲了个笑话大家都被逗乐了,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她梦见上司其实也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苛刻,甚至还有些可爱,上司被上级骂的时候还一直在为他手下的下属们说着好话,听起来多像高三的班主任对着校长说抱歉由于自己的失误而没有教育好学生们啊。
她梦见这场大雪过后不久春天就要来了,那时候春风拂面,柳树发芽,好像一切都变好了。
她在梦里对自己说春节的时候一定要回趟家,看看梦中的那些记忆,来年的时候一定要给自己放一次假,去一趟扬梓留学的国家,还要给同事和上司一人带上一份小礼品,感谢他们长久以来的陪伴和帮助,最后再给自己一个大大的赞,鼓励自己不要虚度人生最美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