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淦攀上教堂西侧一家人的屋顶,探头一望,只见教堂院门紧闭,义和团民尽管人多,却不敢一拥而上。
院里的洋人在地上用粮食袋垒了几个掩体,上面架着机枪步枪。
对峙了一阵儿,三两个团民攀上院墙,两脚刚踩上去,啪啪啪几枪响过,便又翻跌下来。
卓淦心中恐慌,眼睛在四下乱扫,忽然瞧见人群另一侧一个团民大叫道:“奶奶的,你们的死期到了!”手一扬,一颗炸弹飞进院子,砰的一声巨响,两个洋兵登时被炸死。
教堂院内大乱,院外的义和团群情奋昂。
突然间,教堂北边一阵枪响,卓淦一惊,再仔细听,教堂北侧的团民们乱喊乱叫,又是一阵枪响。
混乱中有人大喊着:“快!快!”似是逃跑。
南边一众团民闻之大惊,不少人开始撤退。
卓淦正欲下屋,忽听得身后远处的胡同里一大堆人吵吵嚷嚷,不时传来“闪开!闪开!”之音,又有人骂道:“你们这些窝囊废!”
胡同里逐渐安静下来,突然一声炮响,教堂院墙被轰出一个大洞,未及听见第二声炮响,院内的机枪便扫射出来,胡同里一阵惨叫。
卓淦循声望去,见有一队清兵从临近教堂的胡同里逃了出来,不少人身有血迹,方知是步军衙门的火器营炮队在攻击。
不多时,炮弹从旁近几处一起打向教堂,有的炸飞了院里的粮食袋,有的在西式建筑的墙壁上爆炸,震裂了墙体。
交战多时,教堂高处的窗户突然爆响枪声,几串子弹飞来,远处的清兵应声倒地。
卓淦在枪声的间隙里探出脑袋,望见教堂外一伙义和团民在混乱中用肩膀扛撞院墙,院墙摇摇晃晃几欲倒塌,此时墙头冒出一支快枪,连发几枪,底下几个团民立时丧命,一伙儿团民又四散逃开。
卓淦在屋顶上感叹,难怪北洋水师能败给日本,这么多人攻不下一个洋教堂!
他心中愤闷,踌躇不定,欲率领师弟们上前攻击,又觉得必然会丧命于此,最终还是作罢,轻手轻脚下了屋顶,叫了十几个师弟,回到大街上去寻饭馆。
天色临近黄昏,街上的饭铺几乎全部关门歇业,十几人行了几条街,才找到一家馆子吃了晚饭,出门行路不远,见另一伙义和团民欢呼着从一家杂货铺各自抱了货物出来,最后一人在门里与掌柜撕夺。
卓淦当下大怒,命众师弟上前阻止,那些人见卓淦等人也是义和团,一时不知所措,有几个尴尬又无耻地笑着。
为首的倒问道:“你是哪个坛口的?敢拦老子!”
卓淦大喝:“即便再没东西可使,也不能欺负老百姓啊!”
那人反驳道:“行什么侠仗什么义?谁把咱们当人看啊?……快滚开!老子还有事要办!”
卓淦大怒,冲前一步,一拳砸中那人胸膛,击倒在地。
卓淦的十几个师弟也上前与那伙人扭打。
卓淦高声喝道:“都把东西放下!”
那些人先后放下货物,卓淦扫视了一圈,又说:“给人掌柜拿回去!”
那些人犹犹豫豫,卓淦上前各踢了几人一脚,才催动他们将货物拿回店铺。
卓淦眼瞅着那些人出了店门,对着他们的背影喊道:“义和团的名声,就是让你们这些败类给坏了!”欲再教训,却又作罢。
那伙人走到远处,有一个回身骂道:“操你娘的!管的太宽了!要让我再碰见你们,打不死还怪了!”
卓淦身边的师弟们一愣,纷纷回骂,却招来几块砖头,急忙一一躲开。
卓淦心道,坏种是不会改变的!从路边捡了一根板凳腿,出力扔了过去,砸倒了几人,其余人四散逃开。
“借着扶清灭洋的旗号为非作歹,这种人不在少数。”卓淦对师弟们说,“要是齐心协力对付洋人,也不至于如此窝囊!”
师弟们也跟着痛骂了几句,卓淦又说:“走,咱们去西什库教堂再看看!”遂与大伙儿前去。
西什库教堂仍然难以撼动,围在四周的义和团和清兵密不透风,不断有团民在进击中死伤,卓淦一等人在边缘观望了一个多时辰,觉出清兵似乎不愿真心攻击,只有团民们去撞枪口,如此下去,十天半个月也难有进展,遂于焦躁无奈中回到原先练拳的弘郡王府歇息。
十几人在京城又经历了几日混乱,局势稍平息下来的一天,卓淦和师弟们准备出城离开北京,出了弘郡王府,行出几里路程,在街上见到一伙儿持洋枪的清兵在一处商铺前叫卖一些古董,不少人围着观看。
卓淦上前问一个长袍老者,那老者转过头,瞅了瞅他,悄声说:“这些都是从大户人家抢的,搁这儿拍卖呢。”
卓淦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又瞅一眼清兵手里的洋枪,叹息一声,唤了师弟们离去。
一等人走了几条胡同,行至一处街头时,忽见前方三五个清兵手举告示沿街叫道:“洋兵攻陷天津,正往北京进发,有意上阵者,到永定门外火车站集合!”
清兵一遍又一遍叫着,沿路而去。
卓淦回望那几人的背影,蓦然想起英法联军曾经攻入北京的旧事,顿感事态严峻,稍作思量便对师弟们说:“咱们走,去永定门,坐火车上阵打洋鬼子!”
这日后晌,弘亲王的九阿哥带着一拨侍卫进了王府大门,每个侍卫都抱着一捆洋枪,又有人专门提着子弹箱。
九阿哥进了阿玛的静生堂,对阿玛和七哥、八哥说:“庄亲王从军火库里给咱们拨了些洋枪,府里的侍卫人手一把,还能余下些。”
弘亲王见了,有些激动地说:“王叔这个大恩,往后一定要报!”又对九阿哥说:“你先点数,点完了,跟人数对一下,把剩余的择出来,我派人给你大哥送去。”
七贝子、八阿哥上前搭手帮忙。
弘亲王握了一把长枪在手,观察了片刻,问一个侍卫:“这怎么装弹?”
侍卫打开木箱取出子弹,接过枪演示了一番,又递给老爷。
弘亲王不顾阿哥们和罗良驹的劝阻,端着上了膛的长枪走到院子,四下找了找,瞄准屋脊上的乌鸦放了一枪,乌鸦惊飞上天,长枪一震脱手落地,一个侍卫急忙上前捡起。
弘亲王抚手大笑,对罗良驹说:“再好的武功,也不敌这么一枪。你要好好带着大伙儿练枪法!”
罗良驹回道:“这方面我不如九爷,还是请九爷操练。”
弘亲王正要回应,一个杂役进到院里报道:“老爷,宫里的消息,直隶总督裕禄大人自尽身亡。洋兵正在往京师进发。”
弘亲王神色一变,院里众人面面相觑。
弘亲王对众侍卫说:“你们加紧操练,洋人果真攻破京城,咱们只能先发制人!”
一众侍卫既恐惧又无畏,齐声应道:“奴才愿为老爷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