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死了!”
曹黑子没反应过来,却觉着自己胸口一凉,刚刚还在眼前晃悠的金蟾剑不知怎么的就从自己的胸口钻了出来,他下意识的摸着胸口,却摸到了一团湿热的液体,鲜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他的胸,他的手,他面前大片的地面,染红了他的视野,然后就是痛,痛侧心扉的痛,他想叫,却张大了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使尽全身的力气回头,却看见那个乌黑脸的小姑娘正笑吟吟的望着他,而那刺穿他的凶器正被小姑娘双手握着,好像还是觉着重,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剑柄上,使劲儿的往他身体里推,那老道士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姑娘,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当他是个死物一般。曹黑子突然感觉到了恐惧,仿佛面前的两个人就像九幽来的恶魔,不,比恶魔还要可怕,他想反抗,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每吐一口气就再也吸不进来了,仰着头,脸色煞白,痛的满头青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眼前越来越黑了,他想不通,他不甘心,但是却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了……终于,痛苦渐渐的消失了,眼前似乎也重新变得清明,耳边响起了稚嫩的童声唱的莫名的歌,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如归去,清幽清幽
不如归去,了无烦忧
不如归去,无思无念
不如归去,无虑无愁
不如归去,世人无情
不如归去,天地乏爱
不如归去,自此飘摇
不如归去,末路无舟……”
渐渐的,橙儿的声音越来越小,歌声变成了呢喃,看着眼前的尸体,小姑娘一点儿害怕的神色都没有,看来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尽管她也不太懂为什么师父要教她杀人,杀人后为什么还要唱这些不太懂的歌,但是,她没必要懂,师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呗,要不然又会被罚了,想到这里,橙儿不禁打了个冷战,吐了吐舌头。
师徒俩沉默了一会儿,看那滩血迹越来越大,尸体也变得冰冷僵硬,曹黑子瞪大的双眼还是充满了疑惑跟不甘,紧紧的盯着他们,直到死都没想通本来看似无害的两个人怎么一出手就要了自己的性命,却还笑得那样的天真无辜。
“还差七个。”小姑娘掰着指头算:“师父,这人真傻。”
“这次是你幸运,遇到了个初入江湖的富家子弟。”老道士不复刚才的惫懒,一脸严肃:“橙儿,知道你这次哪儿错了么?”
“徒儿不该自作主张杀了人”小姑娘低着头呐呐道:“谁让他那么讨厌,总盯着小金看。”
“看来你还是不懂啊,这个人可以杀,在为师看来你刚刚做得不错,先是在这家伙刚出现的时候你丢出了剑把金蟾丢到火堆里就已经顺势撒出了无忧丹,被火一烧便变成了毒气散在了周围,后来你又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套出他是一个人出来的,最后在他转头的前一刻一剑结果了他,时机掌握的也恰到好处,正好是他最难发力的情况下,从后心向上斜插进去。这些很好。你这次错就错在你不该提前露出杀气,说话表现又太过于直接了如果是一般有经验的江湖人实在都不可能上这个当,辛亏这根本就是个饭桶,要不然说不得还要为师出手。”
“徒儿知错了……”
“好了,这次不罚你,开始准备吧。”
师徒俩忙活了起来,山里什么的没有,废了好大劲才勉强弄好个类似台案的东西,面朝正南,从包裹里拿出七根蜡烛一次排开,正中央摆着七个排位,借着火光也看不清牌位的名字,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中间放着曹黑子的头,是小姑娘一点一点割下来的,说是割,是因为她力气太小用剑砍不动而已。
看那曹黑子的头已经披散了头发,夜风一吹便凌乱的厉害,双眼的眼皮已被割去,两只空洞无神的眼睛瞪得老大,被摆在台案正中央,嘴角两边被划开两条口子,用一种很诡异的弧度上翘着,好像在无声的狞笑一般,异常恐怖,额头上刻了一个不知名的符,尸身则被摆在了一旁,在地上爬着,双手前伸,像是要找回自己的头似的,风一吹,好像还在略微挣扎。
黑夜,深山,破烂不堪的尸体,面目全非的人头,鹤发童颜的老道,嬉皮笑脸的小姑娘,还有那映着蜡烛火光的七个排位,让这里的气氛异常的诡异阴森。
“橙儿,这次你来祭拜。”大概是年岁大了体力大不如前,老道士的额头竟然渗出了细汗,他苦笑了一下,若不是七年前的那场变故,自己哪里会落到这种地步。
橙儿点了点头,神情严肃了下来,用清水洗过脸净了手,露出比同龄孩子更加白嫩的肌肤,艳红的嘴唇好像滴了血,大眼睛黑漆漆的透着的不是灵气确实深深的鬼气。她整了整头发,让原本扎成两个丫鬟髻的头发披散开来,搭在后肩上,脱了鞋,白净的脚丫踩在粗糙的树枝泥土和石子上,却好像不知道疼似的。
做完这些,橙儿抬头看了老道士一眼,老道士点了点头,橙儿走到排位的正对面,闭上眼,两脚略微分开,左手握拳伸到背后,右手成剑指指向眉心,深吸一口气,这一刻,山风突然诡异的不见了,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诡异的消失了,仿佛所有事物都跟着小姑娘的这个动作静止了一般。
“咄!”随着小姑娘的轻喝,周围的一切事物都狂躁了起来,地上的落叶被风卷起来四处飞舞,还夹扎着隐隐约约鬼哭的声音,小姑娘的身体在有韵律的颤抖,没张嘴,鼻子里面哼着不知名诡异的调子,突然睁大的眼睛里却没有眼仁,左手依然背在身后,右手的剑指在空中一会儿指天一会儿指地,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奇怪的是,这么大的风居然没有吹倒排位吹灭蜡烛,蜡烛的火光反而更亮了起来,随着小姑娘的手势倒向不同的方向。
风吹乱了小姑娘的头发,像蛇一样在她头上挣扎不休,突然之间,她动了,前踏两步,剑指在准备好的血碗里沾了血,手一扬,血便洒在了面前的排位上,然后又在自己的额头上画了一个符,看起来跟曹黑子额头上的很像,却又不太一样,然后她整个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对面曹黑子的头颅双眼突然渗出了鲜血,看起来凄厉无比,周围的风声中似乎也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让人全身发麻,曹黑子的尸身突然抖动了起来,好像在极力地想向前爬,又像是在痛苦的挣扎。
一下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涌出了无数的毒虫,蛇、蜈蚣、蝎子、蜘蛛之类的毒物疯狂的从四面八方爬了出来,绕过了老道士跟小姑娘的位置爬到了曹黑子的尸身上尖叫、撕咬,眨眼间,曹黑子的尸身就被咬的看不清形状露出了森森白骨,腥臭的味道连狂风都吹不散,毒虫撕咬的声音在这一刻甚至盖过了呼啸的风声。
“叮铃铃”橙儿背在身后紧握的左手张了开来,现出了手里握着的东西——用墨线吊着的一对青绿色的铃铛,随着铃铛的声音响起来,毒物们更加狂躁了,甚至开始互相撕咬,吞噬,疯狂贪婪的消灭着周围的一切,一条色彩斑斓的蛇吞下了一只花斑蜘蛛,却被蜈蚣咬破了肚皮,各种颜色的液体渐渐融入了原本的血色,变成了暗黑色,流了老大一滩,周围的草地以肉眼能看得见的速度死亡、枯黄,甚至还有类似烧焦的痕迹。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这一幕的话,肯定会被吓个半死,但可惜的是,这唯一的普通人确是个没头的尸体。
“天地不仁!圣人不仁!世道皆非道!万物皆可杀!”小姑娘一声轻哧,蜡烛上的火苗猛的窜了一下,四周却反而暗了下来,从曹黑子的口鼻中不知何时飘出来一丝丝黑气,却不随风飘散,缓慢而坚定的把七个牌位都包裹了起来,一丝一缕的渗了进去,毒虫们变得疯狂、嗜血,仿佛现在他们存在的意义只剩下战斗跟死亡。
“杀杀杀杀杀杀杀!!!!!!”小姑娘大喝一声,抽出了插在地上的剑,遥指曹黑子的尸身,剑身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产生了巨大的翁鸣,啪的一声,一条中指长的蜈蚣突然爆掉,随后就跟连锁反应似的所有剩余的毒物噼里啪啦的一个接一个爆掉,恶心的汁液四处乱飞,从爆掉的毒物尸身里突然腾起一团浓的化不开的毒雾,争先恐后的向金蟾剑涌了过来,带起了好大一股腥风,遇到了金蟾剑后,仿佛如长江入海一般被鲸吞了下去,快得甚至在黑雾之间出现了一个漩涡,漩涡里还夹杂着隐隐的电光跟雷声。小姑娘双手握剑,巨大的吸力让她快把持不住了,不过她却始终坚持着,没有瞳孔的双眼看不出神色,脸上也不像现在周围的疯狂,反而显得安详恬静,可是配上现在周围的情形,安详恬静却是无法形容的诡异了。
很快,毒雾被金蟾剑吞噬的干干净净,暗黄色的剑身却仿佛透着暗红的血丝,似乎血丝还在蠕动,仿佛整把剑好像活过来在呼吸一般。
“散!”小姑娘一声大喝!一瞬间,毒虫的爆裂声,地上的篝火,台案上蜡烛的火光,凄厉的风声统统消失不见了,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静,极静,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极度的狂躁然后又极度的安静,诡异得让人发疯。
过了好一会儿,空气渐渐的暖和了起来,老道士不知什么时候又生起了火,火光照亮了周围的地方,狼藉的地面证明了刚刚的一切不是幻觉,满地的虫尸,骨头已经被啃得不剩什么的尸体,干瘪的头骨,还有翻白眼的小姑娘。
橙儿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厉害,汗水湿透了她全身的衣裳,浑身像筛糠一样的抖,止不下来。老道士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叹了口气,心想以她的年龄来说,负担还是太大了,不过却必须这样做,已经快没有时间了。老道士摇了摇头,伸出剑指隔空画了个符号,在橙儿的额头上点了一下,随后橙儿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