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万木争荣，青藤绕林，太阳已经高照，冬日里的正午竟也有了一丝暖意。成群结队的人们脸上还带着半丝愁容，所思所想各不相同。

        人群中有两个人截然不同，叽叽喳喳片刻也不消停。原来是司马通和苏卿轩，司马通讲述着江湖中的奇闻异事，苏卿轩哪里听过那么多千奇百怪的事情，杏眼圆睁闪闪发亮，偶尔蹦出一句：“真有此事？”司马通就会斩钉截铁得回道：“千真万确。”你来我往，时不时咯咯咯地笑起来。两个吵吵闹闹久了，边上的人见他俩年岁尚轻，似乎也被传染到了嘴角也都带上了淡淡得笑意。

        童万里露出老父亲般慈祥的表情，用手肘顶了顶齐珏的胳膊说道：“你瞧他们，倒是像极了我的一双儿女。”

        齐珏皱了皱眉回道：“不知所谓，这地方凶险万分，能不能回去还两说，还有玩的功夫！”

        摸了摸自己的铁棍上的纹路，童万里思索了一番：“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时谁不想闯荡一番江湖。只是希望这几个好孩子能够活着。”

        远处涌来一阵风，飘来团团黄色的雾气，在阳光的照射下，竟然散发出金光的光芒。有人兴奋地说道：“这金光，是不是神农鼎就在附近了。”有人附和道：“就算神器不在附近，这周围一定有奇缘，说书的都那么说。”说完自顾自的哈哈大笑起来。空气中散发香甜的气味，似乎是花果之味，十分好闻，令人忍不住想要深吸一口气。

        抑扬顿挫的语调对着厉云来说是不存在的，一如既往是平声平调：“每人都找找地上黄绿色边缘牙口状的厚叶。”他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但是出于好奇大多都低头看了看找了找。当然也有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不予理睬。

        苏卿轩边低着头边喃喃自语道：“牙口状……牙口状。”她是遍寻满地也看不见这样的植被，司马通递了片厚叶给她，苏卿轩接过看了看，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见过，果然和厉云说的一模一样，“司马通你真厉害。”

        司马通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道：“你手里的和我手里的都是齐珏前辈找到的，是他眼力好，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把厚叶搓开，服下叶中之核。”厉云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人嘲笑道：“别理他，小孩子懂什么，别是给我们吃药了。”黑衣服的旁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还真有人听他说的去找这些叶子了，真是好笑。”还没多笑几声，旁边的壮汉胡天突然跪倒在地，头顶冒烟，面颊涨得通红，双手用力捂着脑袋身体止不住晃动。

        厉云走得不快，嘴角低垂眼神冷漠似乎没什么耐心：“再不吃，就准备等死吧。”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什么金光遇神迹，这明明是有毒的瘴气，而厉云要众人服下看来是解毒之物。

        胡天脑袋虽晕，耳朵却听得真切，二话不说搓开了手中厚叶，服下叶中之核，盘腿而坐运气吐息起来，没过多久面色马上从涨红色褪成原本的古铜色。脑袋也渐渐犯晕的人们纷纷效仿，服下了叶中之核，其味苦涩难嚼宛若胆汁，但服下之后立马神清气爽。

        之前没有找叶片的人悔不当初，脚下哪里还有这样的东西，有人抽出短剑刺向身边有解药的人，黑衣服的男子更是直接徒手去扳开别人的手心要去抢夺叶核。

        手中有叶子的矮个这会儿还在和黑衣男子抢夺解毒之物，下一刻就被人从背心用三头叉戳穿了胸膛，口中一下子吐出一大口鲜血。黑衣男子被血水污了眼睛，心中暗叫大好，手中丝毫也不见怠慢，掰开矮个子还死死拽着的叶子，搓开叶肉，取出红核立马往嘴里边送。拿三头叉的暗算了矮个，见被别人捡了便宜，心中大怒，抽出叉子又捅向黑衣男子，黑衣男子不提防也被捅穿了肚子，见对方凶狠非凡，他心中更是不忿，口中一边吐着混合着血液的唾沫，一边咬牙切齿缓缓道：“我活不了，你也休想活。”从腰间抽出一把斧头劈在了那人的头上。候岷山爬了过来，用瘦骨如柴的手指捡起地上的匕首剖开黑衣男子喉管，取出红核不顾上面黏连的粘液吞了下去。

        一时间人群大乱，数十人便如此草草没了性命。原本空气中的香甜之味混合着脏器的血腥，如此直观的相互屠戮，连林克聪这样的江湖男儿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呕吐不止。西面叶林中淅淅索索似有动静，傅无暇手握长剑严阵以待，时刻提防有人来袭，口中骂道：“真没出息。”

        林克聪哪还有功夫与她回嘴，眼泪鼻涕止不住得往外涌，俞静雅走了过来，递来一块紫色方巾，林克聪接过擦了擦嘴，见她弱质女流眼中丝毫没有波澜，心下钦佩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谢谢你，俞姑娘。”强压住心中的恐惧，“我是不是很没用？”

        俞静雅虽不是大美人却也算得上是清秀斯文，淡淡的笑意在她脸上分外的契合，她声音不大：“你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实属正常。”却一字一句印在了林克聪心里。

        齐珏慢慢走向那个正宗刚踏入江湖的小丫头。苏卿轩呆生生的站立着，右手颤栗着，左手紧紧握住不停颤抖的手臂，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眸子里莹光闪闪，看来是被吓得不轻正憋着眼泪。齐珏心中一软，暗道果然还是个孩子，嘴上却不是这么说的：“怕了吗？这就是江湖。”

        苏卿轩被他的声音抓回了神，想说些什么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只是一味的点头。动作幅度稍许有了些，泪珠也就在眼眶里待不下去哗啦啦的滚了出来。齐珏伸出指腹为她擦去眼泪，柔声问道：“后悔了吗？要不要离开这个地方，我可以送你安然回去。”

        “我不要！”这次苏卿轩的回答来得毫不犹豫。齐珏被她突如其来的坚定怔了一下，收回了手。来这个地方的分为三类人：第一类，为了神农鼎炼制奇珍易丹增长功力延年益寿；第二类，恐怕神农鼎落入恶人之手，云华派吴川子让齐珏和古友道来就是这个道理，而万古派的童万里估计也是这一派；第三类，江湖新秀，若是能在无人之城活着出去恐怕就是一辈子的谈资了。怎么看苏卿轩这个功夫平平的少女也没那么大的能耐是想要取鼎的样子，应该也是属于第三类人了。

        齐珏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江湖中还有很多可以扬名立万的地方，你不必选在此处。越往里走就越危险，以你现在的能耐，你觉得你有多幸运才能活着离开？”声音低沉却充满了威严。苏卿轩感觉到来自齐珏的压迫感，低着头自知他说的都对，可是李梦恕的命、魏无长的期许都在自己这里，就算丢了性命也怨不得别人，只怪自己功夫学不到家，若是有魏无长那般的能耐是不是又多了几分胜算，再次开口道：“我需要神农鼎。”说得那么的直白，让大家恍惚间以为听错了什么。

        候岷山刚缓过劲来便捧腹大笑起来：“小姑娘，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就凭你？神农鼎还是留给我们这些大人们争夺吧，你和那几个娃娃。”手指点了点司马通等人，“还是在后面看着，别丢了性命的好。”

        西面的交叠的灌木丛间再次发出了声响，一时间草木皆兵，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去。童万里撑开双腿，抡起铁棍大喝一声打入土中，一时间惊起一片鸟兽，内劲波及百米不止。沙拉一下，一条瘦黑的手臂从叶林中躺了出来，手背上是一块溃烂的肉，等了片刻再没有动静。童万里再次上前拨开叶丛，赫然映入眼帘的是毙命了的五鬼。

        五鬼身姿交叠，死状可怖，令人耸动，有人惊呼道：“童万里杀了五鬼！”

        “你是瞎子吗？”齐珏环胸而抱看着惊呼的那个男子，不屑地嘲笑道，“他们面色铁青，皮肤上犹如蛇鳞一样的淤紫，显然是中毒身亡的。”

        司马通立刻附和道：“前辈说得有理。”还好有齐珏相帮解释，不然童万里就在这与世隔绝的岛上莫名其妙的被人安上了五条人命，虽然他们并非善茬，单保不齐总有人想为他们报仇雪恨，到时候又多了些仇家。江湖中的风言风语总是来得那么突如其来。

        那一惊一乍的人也没脸继续说下去了，便缩到一边去了。苏卿轩突然“啊”了一声，齐珏疾步凑了过来，左右查看了一番：“怎么了？”

        苏卿轩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刚刚找的叶子好像在塔拉族村外的密林中也有。”她说的这茬事好像过了有些时间，别人只当她胡言乱语，继续赶起路来。

        厉云经过她的身边，挺住了脚步说道：“你观察得还挺仔细。”见到有人搭理自己，苏卿轩兴奋道：“我没看错对不对？！”

        见她眼里闪烁得光芒刺得人眼睛发酸，厉云看向前方，口中继续说道：“是能在同一种瘴气中叶缘不败的同一种植物。”接下来的路途枝叶繁茂更胜之前，叶荫蔽日，空气中的温度也阴森森起来。

        “同一种瘴气？”苏卿轩一脸茫然不解，她不知道除了此地的瘴气之外还在哪里也接触到过瘴气，但是按照厉云的说法，这植物另一处是出现在村外的密林，可是那时候大家路径的时候全然无恙也没有闻到奇怪的气味，试探着问道：“你说的可是塔拉族村外的密林？”

        厉云点了点头：“你不算笨。”苏卿轩心里格愣一下，怎么连冷言少语的厉云也变得和齐珏一般。厉云继续说道：“塔拉族的水源有问题，进城的人之前至少都饮过一遭，这里浓郁的瘴气与水中之物引发剧毒。塔拉族人日积月累下根本挨不过村外稀薄的迷瘴。”

        苏卿轩求知若渴地问道：“那我们如果去林中给他们采叶子让他们服下，是不是就可以救他们了？”

        厉云见她喜动颜色，轻轻动手推开苏卿轩一些，跨过地上隆起的树根，脸上丝毫没有表情：“恐怕不行。他们骨血已被浸染，区区叶核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苏卿轩瞬间泄了气一般垮下了肩头，厉云都看在眼里，心中不屑，“但若有神农鼎估计就有办法，若能此药剂强化十倍甚至百倍，到时候他们就有救了。”

        斑驳的光影投在厉云的脸上，显得他的脸色分外的苍白，同苏卿轩光泽的白皙对比起来分外明显，病态般的惨白，苏卿轩点了点头问道：“厉云，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问题，让厉云的脸色显得更加难看，他沉默不语了。司马通突然站定在原地转了一大圈东张西望道：“我们这里是不是来过？”众人都跟着停下脚步四处查看起来。

        童万里接道：“我们走了三个时辰了，怎么还没走出这片林子。你看！又是这段盘踞的老树根。”

        闻言，司马通点地而起，身姿如燕攀上高树，只消一刻便已出现在树顶，速度之快令人叹服。树叶沙沙之间他的身形已经飘远，小半柱香之后听得远处脚步声响，有人疾奔而来，发丝上挂了枝叶气喘吁吁的司马通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你怎么从后面出来了？”苏卿轩惊道。司马通眼中闪烁，见到众人一脸不可置信。候岷山颓自坐倒在地上，口中喃喃道：“本以为过得了王水河闯得了毒气瘴便有一番机缘。谁料得轻功最好的司马通也被困住了，吾命修矣！”仰天长啸捶胸顿足哭喊着。

        正当大家面犯愁容殚精竭虑之时，咔嚓一下不和谐的声音从旁传出。齐珏的袍袖被风吹拂，手中碾着花生，地上已经有些花生壳了，看来吃了不止一会儿，一手还拿着竹筒形的墨玉壶嘴干了喝上一口，突然感觉到大家对他投来了异样的目光，齐珏停下来手中的动作，赔笑道：“吵到你们了？那我声音轻点儿。”说罢躲到树干背后就当别人看不见他了一般。

        见他不疾不徐的模样，童万里心知有救，向齐珏作了一揖：“齐兄可有妙计？”

        齐珏见童万里一脸认真，舔了舔嘴角说道：“司马通刚刚掠身飞过之后西南方有异光闪过，这片林子怕是被封了卦，必须有古友道这类精通易理之人才能快速出阵。”

        所有人都知道古友道没有跟着齐珏进岛，那也就是这里没有精通易里卦象之人，这下岂不是连这片林子都踏不出去了，群雄心中渐渐凉了下来。

        “不过。”齐珏打断了大家的沉思，“他看书的时候我瞄到过两眼，按这个阵法来看，同白日里的时辰交相辉映，应有九九八十一番变化，运气再差七日之内也能出去了。”

        这些话好似绝渡逢舟，胡天抹了把鼻子叫道：“你这汉子说话不爽利，尽是寻我们开心。”口中虽然抱怨着齐珏，但是脸上却笑得眉眼也挤在一起。

        接下来两个时辰里，他们试了两条路口皆不是生门，大家也不沮丧，毕竟离七天的日子尚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童万里建议夜里有人守夜，恐再生事端，可好些人觉得夜里没了精神白日里怎么和别人争。最终定下每个时辰换班两两守夜，谁也吃亏，自行组队。

        齐珏躺在八尺高的树梢上闭目养神，突然一个脑袋出现在他的脸旁。苏卿轩趴在他面门前问道：“齐珏，你要不要和我一组？”身体半挂在树枝上。

        挠了挠自己的肩头，齐珏半眯着眼说道：“怎么会想到找我？”

        诚实如苏卿轩说道：“我刚才去找无瑕，她说同林大哥较有默契。”齐珏嗯了一声，似乎是肯定，又不经意地问道：“所以你想到就来找我了？”苏卿轩眨巴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睫毛长长好似蝴蝶的翅膀一般：“倒也不是。我后来想到可以找司马通，可我去寻他时，他说林大哥找了俞姑娘，无瑕就先找到了他。”

        蹭得一下坐起身来，齐珏心中一阵烦闷，声音不自觉地响了一些，质问道：“你还去找了司马通？”

        苏卿轩不疑有他，老实地说道：“对啊。他说的故事很有趣。守夜的时候不会无趣。”

        “你！”齐珏一时语塞，把想问她几句又把话吞了回去，转念一想说道，“我一人守夜足矣。”

        “哦。好吧。”苏卿轩觉得齐珏说得有道理，毕竟他功夫很高，一个人肯定能行，转身便要离去。

        齐珏随口问道：“你接下来会去找谁？”

        半仰着脑袋的苏卿轩想了想，说道：“我去找厉云，好像还没人找过他。”说完伸腿便要走。谁料齐珏连忙跳下树枝一把拉住了苏卿轩的手腕，说道：“你还是跟我一组吧，毕竟你功夫最差，守夜的时候我再指点你几招，说不定之后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