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城·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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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一条街道,穿过一个城市,每座城里都有不一样的体验,这不同之处不仅仅是因为每座城里不同的建筑,而是因为在每一座城里你都会遇见不同的人;

有人会对某个城市评价说:这个城市是有灵魂的,我想这灵魂指的不会是那些终年停留的砖砖瓦瓦,而是存在于这座城里有灵魂的人。

1

前段日子的一天傍晚,我冲着室友发了一顿牢骚,不是因为生活中不顺心的事儿,而是因为晚上要做饭时,突然发现室友买的肉不好;

我从厨房里出来问他:肉是在哪买的,室友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来,这肉具体是在菜场上的哪个摊位买的;

我于是从侧面接着问:这一定不是那个短头发女人家的肉对吧,室友抬头看看我说:不是,怎么了?都是卖肉的,谁家的还不都一样么?

我说:对,都是卖肉的,可这肉是臭的你也没发现?室友不作声了,看他不接我的话,我有些略带得逞的语气接着说:你又不是没跟我一起去过菜市场,我总是固定在某个摊位上买相应的东西,一定是有道理的,怎么这点事你还理解不了么?

室友感到有些烦躁,便略带怒气的说:好,以后不买了,反正又买不好;室友说完不放声了,我也只好转头去厨房接着做菜。

这件事情是我的不对,做的有点咄咄逼人了,不管怎样室友也不是有意买错东西。

这个房子虽然老旧,但居家生活需要的东西一件不缺,为了节省开支,也为了能吃上可口的饭菜,所以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自己动手解决。

小区附近有个不小的菜市场,我们一日三餐所需的材料都能从那里获得;菜场上的摊位有很多,不管你买什么食材,都基本能满足货比三家;

虽然可选择的余地很多,但我却只会在固定的几个摊位上搜寻食材;比如,每次我会在菜场正南门口的第一家肉铺上割肉,会在第二家菜摊上买菜,我会一直走到北门口的角落里去买豆腐,我也会在从菜场出来路过一家小超市,买上两支一块钱的雪糕,每次都是如此;

甚至有时要吃某样东西,但是赶巧那个摊位那天没有出摊,我宁可不吃了,也不会去别的摊位上买。

可能有人觉得我太过于计较,就像室友说的,都是卖肉的谁家的还不都一样,但在我心里一定是不一样的;

卖肉的那家老板是个中年的短发女人,大部分时间都能一刀切出来我要的斤数的肉,很少有失误;

赶巧哪次手感不好,斤数多点少点,都能在她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失望,这样要求严格的人,她卖的肉也总是新鲜的;

卖菜的那家是一对老年夫妻,每次我还没走到菜摊跟前时,他们总会早早的跟我打招呼说,小伙子来啦,今天吃点啥?

每次不管你买多少菜,都会笑呵呵的给你称斤算钱,不会嫌弃你今天是不是买的太少,而每次多出的那几毛钱都会一并划掉,算个整数,不会给你找一把毛毛票;

卖豆腐的那家是一对年轻的夫妻,男的在屋里加工,女的在外面看摊儿;

每次都会跟我拉几句家常,问问我最近忙不忙,赶上有一段时间不去买豆腐,也会调侃我两句,会说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过来光顾她的生意,是不是换了口味儿;

每次我从隔壁商场里买一些东西,不愿意余外花两毛钱买一个袋子,而选择把东西抱在怀里,路过她的摊位时,她总会叫住我给我一个袋子把东西装好,而每次她家的豆腐都味道纯正,不会有杂七杂八的怪味儿;

卖雪糕的也是一对年轻的夫妻,每天守着那家小超市,男的身上画龙画虎的一身纹身,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但是每次尽管是一块钱一支的雪糕,他也会翻遍冰柜把它给你找出来。

诚然我是一个有点强迫症的人,不是因为我的性格使然,而是因为我心里确切的知道:谁家能买到新鲜的肉,谁家卖菜不会跟你计较多出来的几毛钱,谁家有够味儿的豆腐,谁家总卖一块钱好吃的雪糕,谁家叫什么名字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不管什么时候,谁家一定有一张真诚并且熟悉的面孔,这就是我强迫症的起因,一个简单而且明了的缘由。

2

有一天下午,坐车回家。

公交车按着既定的线路在一站又一站的停靠、驶离;乘客也在按照自己规划好的线路在一站又一站的上车、离去。

如此反复的走了几站之后,从后门上来一个中年男人,他上身穿个带领的半袖,下身是条普通的棉布裤子,衣服虽未破烂,但也满是污渍,黑黝黝的两条胳膊裸露在外面,肩扛手提的把大包小裹的东西拿上了车,可以看出来这是他全部家当,有被子、有衣服、还有锅碗瓢盆。

他刚挤上车,司机就关了门、离站、继续向前开去。他为了不至于让自己的身体,因为公交车启动时瞬间的惯性带倒,一上车就赶忙把东西放下,然后快速的抓住车里面的栏杆;

身体后倾,手臂上的肌肉瞬间隆起、手上的血管也跟着隆起的肌肉变得更加的鼓胀,从他手臂上的肌肉和瞬间隆起的血管;

可以看得出这是个终年从事重体力劳动的男人,再加上他拿着大包小裹的行李,多半会是工地上的小工,而这样的工作一般不怎么固定,常常要来回折腾。

如此过了几秒的时间,他总算是躲过去了这一波惯性,安稳的站在了公交车的过道里。

车厢内过道两旁的座椅上已经坐满了乘客,我坐在正对后门的那个座位上,所以整个过程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站稳身体后,为了不阻碍乘客上下车,赶忙把自己的大包小裹往过道旁边归置,也为了不让那些东西倒下,东西归置到旁边之后,他又把那些包裹往旁边的桌椅上推了推,然后就东倒西歪的向车前门走去,一边走一边伸手从裤兜里掏钱。

中年男人好不容易走到了车前门的投币处,又在投币处的前面掏了一会儿,才从后裤兜里掏出来一把零钱,五块的十块的一大把;

他从那把零钱里面巴拉巴拉找出来一枚一块的硬币,小心翼翼的投进了投币箱里;

投完硬币之后,中年男人伸手抓住司机旁边的栏杆,小声的问司机他要去的那个地方该怎么走,脸上带着略微有些歉意的表情,但司机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男子以为自己声音小了司机没有听到,便提了些音量,又把问题问了一遍,于是我请亮亮的听到,司机有些怒气的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中年男人在前面问路的时候,车厢稍有些摇晃,我把下意识的把目光移到了他的那些行李上面,看看他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倒了;

然后就看到行李旁边座位上有个衣着光鲜的女子,带着一种极为嫌弃的表情,伸脚用力的把那个些行李包往过道中间踢了踢;

于是圆滚滚的行李包借着车厢摇晃的力道,从那边的座位倒向了我这一侧;我和我前面的一个男人赶忙伸手去扶,好在我们的胳膊够长,也好在我们反应够快,没有让那个行李包在地上滚几圈之后,再跑到我俩的脚边来。

扶住了行李,前面的男人回头朝我笑了笑,然后说:你松手吧,我扶着就是,我回以笑容,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

收回了自己的胳膊,我转头看向那个始作俑者,我看到的是之前嫌弃的表情变成了轻蔑;

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那个始作俑者索性转过头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望向了窗外。

中年男人问路未果之后,有些失望的转过头来,看到自己的行李被人扶着,又赶忙跑过来伸手要去接,但是被我前面的那个男人制止了;

我前排的那个男人一边扶着行李一边跟中年男人说:你别伸手了,我给你扶着就是,稳妥,倒不了,听了这话中年男人只好作罢,露出了一个有些歉意也有些尴尬的笑容。

我想告诉那个中年男人,他要去的地方该怎么走,话已经到了嘴边,但突然觉得嗓子里好像被什么东西顶着,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来,鼻子也觉得有一点酸,眼底也感觉有一点热;

我努力了好半天才说出来那句要说的话,中年男人听完后,对了我说了一句:谢谢了小兄弟,我好想说一句常跟朋友们说的俏皮话:客气啥,都是自家兄弟,可我终究只说了一句:没事儿!

我为什么半天说不出话来?我为什么鼻子会酸?我的眼底又为什么会热?我也搞不清楚;

可能是我又犯矫情病了吧,可能是中年男人身上的颜色太像泥土的颜色,而身上的味道也太像水泥的味道了吧,也有可能是这颜色和这味道,我曾经在父亲身上也见过、闻到过吧!

我把头扭向车窗,车路过一片正在施工的楼房,穿过一段翻修的马路,车厢又有些摇晃,中年男人抓栏杆的手上又隆起鼓胀的血管,我前面的男人抓行李的手上也隆起同样鼓胀的血管;

司机师傅请你把车开的稳一点吧,这样就不会让车上的行李总是倒下,司机师傅也请你把车开的快一点吧,这样就会让车上的乘客早点到达。

3

姥姥今年69了,按照“大寿不过整”的习俗,今年就应该办70大寿。

姥爷在我还未学会说话的时候就撒手人寰,爷爷奶奶也是早早的就离我们远去,所以我老辈儿的亲人里,就只有姥姥这一位了。

逢上这样特殊的日子,我理所应当的回家看看姥姥,可在青岛的我回趟家也着实不太容易,只好就此作罢;

于是我便想着在那天晚上家宴的时候给姥姥通个电话,说说祝福,可真到了那天,却赶上我有事情冲突,一忙起来就把这事儿耽搁了;

等我倒出手来能给姥姥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多种,按照以往的习惯,姥姥这时候早已经睡了。

老妈先在电话里数落了我一通,我于是试着拨了姥姥的电话,好在姥姥那天并没有早早的就睡了,也许是因为高兴,也许是在等我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我简单的说了我心里的祝福,姥姥就问起我的近况来,我说:一切都好,不用挂念,姥姥说:好就行,在外面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早早回家,不管怎样也不用受那么大的累,说的我当时心里就酸溜溜的。

挂了电话,看着手机屏幕,我叹了口气,司机师傅可能听见了我的电话内容,于是半问半安慰的说:小伙子一个人在外闯荡,挺不容易的吧?

我说:还行吧,司机师傅又说:年轻嘛,出来闯荡闯荡也是好事儿!

我说:当初离开家出来也是这么想的,司机师傅接着说:出来挣钱难免就有不周全的地方,现实和情感总不可能都顺遂自己的心意。

说来说去就给我讲起了他自己的经历,我于是了解到:他也是外地人,在这里买了房子,为了能快点把房贷付清,也为了让自己的妻儿日子过得舒坦点,他一年四季都在外跑出租,而且常常是夜班白班的连轴转;

即便不是这样也多半会从下午四、五点钟从家出来,跑到凌晨的三、四点钟才回家;

晚上拉活虽然累,但是赚钱却要比白天多一点,刮风下雨从来不耽误,过年人家都团圆的时候,却是他在路上跑的最勤的时候;,这样干了八年,一直到现在;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每天跟孩子见面都是在彼此熟睡的时候,他回家的时候他孩子在睡梦中,他孩子起床的时候他在睡梦中,八年前他孩子还是个刚刚记事儿的小娃娃,八年后他孩子已经是青春叛逆的少年;

他说这八年钱虽然赚了点,但是跟自己孩子的感情却渐渐的淡了,以致于他觉的父亲的这个形象,在自己的孩子心理已经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他说自己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天天在晚上,老婆孩子一家三口一起吃口热乎的饭,听听孩子学校的事儿,跟老婆聊聊未来的展望,可是他要是真这么做了,房贷从哪出?孩子高昂的名校学费从哪来?自己又没有什么本事,不这么干真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些问题,这样也着实是无奈之举;

我于是问他:非得跑夜班么,跑白班少赚点呗,孩子跟你渐渐疏远了,万一哪天恨你怎么办?

他说要是真有那天,孩子恨我就恨吧,我谁也不怪,要怪就怪自己没本事吧!

司机师傅说完叹了口气,不做声了,只顾看着路开车。

窗外是映亮夜空的霓虹,远方是驱散黑暗的万家灯火,车下是轮胎和柏油道路的摩挲,车内是撩不开的沉默。

4

一个地方能称为一个城市,绝不是矗立着几栋高楼就可以实现,也不只是GDP上的几个数字就能代表;

城市的崛起和繁华,往往需要无数人的心血来铺就,而这些人他们不会是时时光鲜的明星大腕,也不会是非富即贵的豪商巨贾,他们只会是那些每天为生计奔波的“市井小民”,可也就是这样的人,却是支撑起这座城市的脊梁、是这座城里独特的灵魂!

如果可以,我也想成为这座城里有灵魂的那个人,而不仅仅只是这座城里匆匆的过客。

吾城晨光起,吾城笙歌落;吾城的故事每天在每座城市上演,吾城的灵魂因一群简单、真诚的人而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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