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门西下
李商隐
一夕南风一叶危,荆云回望夏云时。
人生岂得轻离别,天意何曾忌嶮巇。
骨肉书题安绝徼,蕙兰蹊径失佳期。
洞庭湖阔蛟龙恶,却羡杨朱泣路岐。
【注解】
1. 荆门:指荆州。楚地,汉为南郡地。唐贞元置县,属江陵府。唐王维诗:“所思竟何在?怅望深 荆门 。”赵殿成笺注:“唐人多呼荆州为荆门。文人称谓如此,不仅指荆门一山矣。”
2. 西下:此处指从荆门自西向东而下。
3. 一夕:一夜。或极短的时间。《左传·僖公三十三年》:“居则具一日之积,行则备一夕之卫。”宋苏轼:“散冶户之财以啸召无赖,则乌合之众,数千人之仗,可以一夕具也。”
4. 一叶:比喻小船。唐司空图之一:“一水悠悠一叶危,往来长恨阻归期。”宋苏轼诗:“相将乘一叶,夜下苍梧滩。”
5. 荆云:荆门之云。
6. 夏云:夏口之云。夏口古地名,位于汉水下游入长江处,由于汉水自沔阳以下古称夏水,故名。夏口在江北,三国吴置夏口督屯于江南,北筑城于武汉市黄鹄山上,与夏口隔江相对。
7. 嶮巇:指险峻崎岖的山地。清曹寅《巫峡石歌》:“铲削崄巇作平地,周行万里歌砥京。”
8. 绝徼:极远的边塞之地。唐韩愈诗:“休垂绝徼千行泪,共泛清湘一叶舟。”宋周密:“此事前所未闻,是知穷荒绝徼,天奇地怪,亦何所不有。”
9. 蕙兰:多年生草本植物。叶丛生,狭长而尖,初夏开花,色黄绿,有香味,庭园栽植,可供观赏。《古诗十九首·冉冉孤生竹》:“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
10. 蹊径:指小路。《吕氏春秋·孟冬》:“备边境,完要塞,谨关梁,塞蹊径。” 汉王粲诗之五:“城郭生榛棘,蹊径无所由。”
11. 蛟龙:古代传说藏在深水中的动物,能发洪水,兴风作浪。
12. 杨朱泣路岐:即杨朱泣岐。《荀子·王霸》:“杨朱哭衢途曰:‘此夫过举跬步而觉跌千里者夫!’哀哭之。”谓在十字路口错走半步,到觉悟后就已经差之千里了,杨朱为此而哭泣。后常引作典故,用来表达对世道崎岖,担心误入歧途的感伤忧虑,或在歧路的离情别绪。
简译:
唐宣宗大中元年(847),唐宣宗即位,史称“会昌之政”。这导致李德裕以太子少保司东都,李党之人大多被贬逐。给事中郑亚外调为桂州刺史、桂管防御观察使,诗人被辟入幕掌书记。这场朝廷内部的争斗,李商隐耳闻目睹,看到会昌旧臣逐一遭贬愤愤不平,在随郑亚赴任途中又遇险境深有感触,写下这首诗。
一夜的南风吹拂下,小舟在江浪中向东飘摇,来到夏口时再回望荆门之云,不禁感慨万千。
人生在世谁都不愿意轻易别离呀,可是皇上哪里管你前途是否千难万险,一自放逐你到遥远的桂州。
亲人们写信告诉我,要安心于在边塞供职,不要思念家乡。可是我心里清楚,此去恐怕再也无缘回到挂满蕙兰的家园小径了。
再往前行,就是水阔龙恶的洞庭湖,现在看来倒是羡慕杨朱泣于岐路了,至少他还只是迷路,前面没有险恶呀。
脉络浅析:
这是一首旅怀诗,通过对旅途嶮巇的描写,表达了对离别之苦的无奈,和对前途极度悲观的愁怨之情。
首联直接切题“西下”二字,上句说的是“下”字,“下”就是“行”,一叶小舟在江中漂流。下句说的是“自西向东”,“荆云回望夏云时”,用了语序倒置,原来语序是“夏云时回望荆云”,舟行到夏口时回望荆门之意,夏口是今武汉一带,在荆门之东,所以说是自西向东而行,才叫下。
颔联承接上联“回望”而写,回望就是不舍之意,由此而引出此联的“别离”。
这里使用了转折关系流水对,上句说虽然人生不愿意别离,下句说但是天意难违,只不过是省略了转折词而已。“天”有双关之意,一是指上天,二是指皇上。
颈联承接上联的“别离”之意,而写思乡之情。此联依然是转折关系流水对,上句说虽然亲人写信让我安心工作,下句说可是我怎么能安心得了呢,因为此去归返无期呀。
尾联扣回“夏云时”,行至夏云再往前行就是洞庭湖了,而洞庭湖水大且有恶龙,前途更加凶险。所以,自然而然就有了结句,还不如杨朱泣于歧路呀。这里使用了比衬之法,“湖阔蛟龙恶”是比,比自己之前途命运。“杨朱泣于歧路”是衬,衬托自己前途之险恶的程度。
诗中使用了转折关系流水对句法,以及比喻、衬托和双关的修辞语法,句句相关、联联相承,含蓄地表达了羁旅中的离别之苦,和对前途命运极度悲观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