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雪·白了头

一.

他有记忆的第一幕,是满眼的红色,铺天盖地。他只记得那漫山遍野的火席卷着,将天逐渐熏烤得通红。他茫然无措地站在村口,看见一个个身穿盔甲的将士粗暴的撞开一扇扇破烂的木门,从房中拉出一个个往日慈祥的长辈,他们有的衣衫褴褛,有的低垂不语但只有一样相同,就是像极了村里羊圈里的羊一样被迫的、温顺的汇聚到了村子的广场上。往日由村长站的高台,如今换了一名身穿青衣的男子,他坐在椅子上,身后立着两名侍女手持着蒲扇正扇着风。

“杀了吧。”青衣男子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似是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声音顺着风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这么多人,看着心烦。”青衣人说完后起身揽住一名侍女向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紧接着就是红色,那喷涌而出的红色与熊熊的烈火纠缠在一起,显得妖娆。他木木地看着一名将士拎着一把还带着血的刀向着他走来,在将士的身后倒下的是旁边家的刘大娘,一名总是操着大嗓门满村子骂人的妇女,就在刚刚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朝他说出了生命中最后的一句话。

“跑,快跑!”

但是他就像曾经无数次逆反一样,依旧呆滞得站在原地。“小子,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那名将士抬起手将刀高高举起。

“你发什么呆!”就在这时,他觉得袖口被人猛然一拽不由动了一步,避开了落下的刀锋。他转过头看见了隔壁村小花姐的脸,她没有说话只是又拉了他一下。这次他的双腿终于恢复了知觉,他下意识地将袖口藏着的石头猛然投出直接砸在了那名将士的眼睛上。而后他拉起小花姐的手,跑了起来。

但是他没有跑向村口,而是拉着小花姐向着那辆马车跑了过去。

“大人,饶命!”就在跑到马车前的瞬间,他拉着小花姐径直跪了下去,同时大声说道。

马车的帘子拉开,那名青衣男人的头探了出来,通过身旁的空隙可以看到身后的那名侍女正在整理着自己的衣襟。“为何饶你?”青衣男子似是对他的反应感兴趣,挥手制止了追上来的将士而后问道:“你是这个村子的人吧,他们都算上是我杀的。”青衣男子说着指了指他身后的那片火光,里面还传来将士的狞笑和村人凄惨的叫声。

“小的不知道大人为什么杀他们。”他将头伏得更低了,同时一只手紧紧地按住一旁想要挣扎起身的小花姐的头说道:“但既然大人要杀,总归是他们该死。但小的还想活,在这里只有大人您能救我一命。”

“你不想,为他们报仇吗?”青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而后指着小花姐说道:“你看她就恨不得杀了我呢?”

小花姐终于挣脱了他,猛然站起身看着他指着青衣男子大声说道:“你疯了?他是下令屠村的人,你居然…”小花的话没能说完,他已经站了起来抬起手朝着她的脸上扇去。

‘啪’尽管后面火光、哭喊声交织成一片,但这声巴掌仍旧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分明。青衣男子的眼睛微微眯起,轻轻拍了两下手掌。小花捂着脸庞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他。

他面色平静和小花对视,说道:“你说够了没有?”没人注意到他另外一只手此时正缩在袖子里。

“有趣,实在有趣。”青衣男子笑着说,而后对着立在马车一旁的侍卫开口道:“去,把那小姑娘抓回去,好生关着。”而后撩开车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说道:“好像我家还缺一条看门狗。”而后青衣男子扬起了靴子,晃了晃。

他会意,沉默了片刻,又看了看已经被侍卫打昏了的小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嗯?”青衣男子从鼻孔了哼了一声,他咬咬牙用尽全身力气从嘴里蹦出了一个字。

“汪!”

“哈哈~”青衣男子将抬起的脚放在了他的背上仰天大笑:“很好,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小黄好了。这个名字不错吧?”他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侍卫和侍女。他们连忙点着头应和着青衣男子。“你呢,你觉得呢?”青衣男子收回目光,脚下微微用力下压问道:“你喜欢吗?”

“小黄,谢主人赐名。”他努力用四肢支撑着身体,不因青衣男人的力量而趴下一边又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青衣男子加大了力量:“我听不清。”

他终归还是撑不住,一下子趴在了地面上,脸被浅浅的一层土盖住。“小黄,谢主人赐名。”他的声音传了出来:“小的,很喜欢。”

‘轰隆~’远处的天边传来了一声雷鸣,青衣男子收回了脚,拍拍手再次看了眼面前已经成为一片火海的村庄:“小黄,我们回去吧。”说着他走到了马车边上,却制止了要搬来马凳的侍女。小黄跑了过去,再次跪在马车边上,让青衣男子踩着自己的背上了马车。“收队~”青衣男子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一旁的侍卫领命将小花放到了后面的一辆马车里而后向着村庄走去。青衣男子却不再停留,马车缓缓地开动,小黄连忙跟在车边。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一场大雨如约而下,将一切都冲刷得一干二净,除了焦黑的木头,以及上面刻着的一行小字。

“吾儿…一生平安。”只是那姓名早已模糊不清。


二.

小黄,如今应该叫他黄九,因为青衣人说喜欢九这个数字,他便没有拒绝的权力。从那天以后,黄九便在青衣人府上度过了八年时间,原先十三四岁的年纪如今依然二十出头。也是在这一年的新年,青衣人将他叫到府中,让他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小花姐。

“你们俩这么多年未见。”黄九到大堂的时候,青衣人正缓缓摇着折扇对着小花姐说这些什么,见到他来了便止住话题转而对他说道:“一定有许多话想说,黄九,今日你就在府内住下。明日一早到书房找我,我有事要你去办。”

“是,大人。”他应道,青衣人点点头便走出了大堂,只留下了小花姐和他。

“小花…姐。”沉默良久,黄九还是率先开了口:“这么多年,你都在哪啊?我问过大人,可他一直不曾告诉我。”小花姐摇摇头没有开口,只是走到他的面前摸摸他的脸,黄九显然对着突如其来的亲昵搞得不知所措,身子有些僵硬。

“唉~”小花姐察觉到了这一点,将手放下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不见,果然还是有些生分了。”

“不是,不是…”黄九连忙开口辩解:“只是我以为…”

“你以为我还在生你气?”小花姐瞪了黄九一眼,他便不敢在言语。小花见到他这幅样子又是一笑:“虽然当初我的确生你气,甚至恨了你一段日子。但是这都过去了。”她说着再次将手抬起摸了摸黄九的头,“只是苦了你了”她说。

黄九楞了一下,小花却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而是拉着他的手坐了下来询问着这八年来黄九的经历。黄九只是挑挑拣拣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偏偏惹得小花满眼泪光,更是让他不知所措。不多时,一名侍卫走了进来。

“黄九,大人有急事找你,让你现在就去书房。”侍卫说着转过头看向了小花:“大人还吩咐,如果你想在府中住些日子的话也可以,不想的话马车就在外面候着你。”

“小花姐,大人他…”黄九有些迟疑地看着小花,小花却是宛然一笑。

“大事要紧,你去吧。”她说着,然后转过头面向侍卫:“还望大哥带个路,这府里我就不住了,怕做噩梦!”

“你!”侍卫大怒伸手便向着腰间摸去,但却感到一股寒意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侍卫看见原本面露迟疑的黄九,眼神阴狠得盯着他摸向腰间的手。侍卫明智地停下来,侧过身没好气地说道:“请吧。”

“你一定要活着,知道吗?”小花临走前凑过身子在黄九耳边说道:“莫像那荆轲一般,知道吗?”

黄九楞了一下,还没有等他问小花荆轲是谁的时候,她便已经离开了。黄九只得收拾心情,前往青衣人的书房。尽管去了很多次了,但每次去那里的时候,黄九还是觉得一阵不舒服,那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在村子里和小花姐抓鸟一样。自己就像那懵懂的小鸟,不知道在哪里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似乎想要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杀了他。

“进来吧~”就在黄九还在想的时候,青衣人的声音已经传来,他连忙整理好思绪缓缓推门走了进去。

“谢大人恩典!”刚一进门,黄九便对着坐在书桌后方的青衣人跪下说道。

“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青衣人微微颔首:“这几年,你做得不错我很满意。”

“不敢,都是大人培养有方。”黄九将头伏得更低略显惶恐答道:“大人对小的的恩典,小人没齿难忘。”

“你倒是比那个丫头会说。”青衣人呵了一声“那丫头昨日还想吐我口水呢。”

“大人,小花姐她…”黄九猛然抬头想要辩解几句却没能开口,但好在青衣人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这次叫你来,是有件事想让你去做。”青衣人说着,同时将桌面的一封书信推到地上:“你看看,可愿意跑这一遭?”

黄九跪爬着将书信拿起,只看了几眼后便猛然一惊抬起头看向了青衣人:“大人,这?”

“嗯,我想让你去锦衣卫做个探子。”青衣人问“你可愿意?”

“大人有命,小人莫敢不从,只是…”黄九连忙低头应答,青衣人轻嗯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黄九这才继续说:“只是不知小的都要做什么?”

“你可知锦衣卫都负责些什么?”青衣人问道。

“小人不知。”黄九低着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所以让你多读点书,”青衣人摇头“锦衣卫,是我朝太祖爷创办,主侍卫仪仗、侦缉廷杖。”

“那大人要属下去…”黄九问。

“我要你混进去,把他们查到的情报给我。”青衣人淡然地说:“通俗讲就是皇上知道的事情,我知道。皇上不知道的事情,我也要知道。你明白了?”

“是,大人。”黄九连忙应道。

“那,你可愿意?”青衣人问,这次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

“小的原为大人效犬马之劳。”黄九在青衣人身边多年,听出了他语气下的冰冷紧忙应道:“只是小的还有一事想请教大人。”

“何事?”青衣人问。

“荆轲是谁?”黄九说,同时心头念头连转连忙补充:“小的前几日在街头听书的时候,听那老先生说下回要讲荆轲之事。但小的不爱读书,因而不知此人是谁,有何好讲?”

“一名想要暗杀秦皇嬴政的刺客。”青衣人淡然回答:“在我看来他纯属螳臂当车,不知死活的蠢货。”

“是,多谢大人。”黄九应道,而后退出了书房。直到关上房门,他才警觉自己的衣裳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所打湿。他终于明白小花姐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她以为他要效仿荆轲刺秦皇一样,去刺杀青衣人。他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恍然间又看到了那冲天的红色,他连忙转头,像逃一般逃离了这里。在他走后,青衣人打开房门,唤来了一名侍女。

“去,查一查城中可有说书先生近期讲荆轲的事?”青衣人淡淡地说,而后看着院门轻微眯起了眼睛。半晌后,他又转头让一名侍女去找侍卫。“去告诉那侍卫,把后院里的老黄狗杀了。”青衣人说“然后做成狗肉煲给黄九送去。顺便告诉他一声,狗这畜生若不能看门要它何用!”说罢他猛然一甩衣袖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内。


三.

长安城,锦衣卫衙门。

一名三十左右出头的男人策马停住,这人正是黄九。原本站在两旁的侍卫连忙过来。那名男子下马将缰绳扔给一名侍卫问:“千户大人可在衙内?”

“回禀黄大人,千户大人在呢。”一旁的侍卫答道:“只是千户大人此刻正在接待一名少年。”

“嗯?”黄九原本迈出的步伐又悄然收回,转头问道:“少年?怎么回事?”

“大人,属下不知。”侍卫连忙说道:“只是今日一名白衣少年前来拜访,并托我们转交书信一封给千户大人。大人看过后便亲自出来将那少年迎了进去。”

“那少年有何特别?”黄九似是不经意地问:“居然能让千户大人出门相迎,可别是哪家的富贵公子爷。”

“大人说笑了。”一旁的侍卫堆起笑容“我看那小子就是个乡下来的,来的时候他那白袍子上面还印着一个糖葫芦印呢,哪里像富贵人家。”

“不可以貌取人!”黄九也笑了,而后轻声斥道:“那我进去看看,你们帮我把老伙计伺候好。”

“大人放心。”侍卫摸着马头应了下来。

“回头请你们吃酒。”黄九一边说,一边快步走进衙门。正好碰见千户大人与那白袍少年走出大堂。黄九一眼便看到侍卫所说的葫芦印。

“老黄,你来得正好!”千户大人恰好也看了过来,向着黄九招手说:“我还想唤人找你呢。”

“大人,找我何事?”黄九走上去抱拳行礼后问道。

千户一指身旁的少年人说道:“这是当年和我一起打过仗的兄弟的儿子,想要在咱们这讨个生活。我想把他放到你那,你看怎么样?”

黄九闻言打量了一下少年人,对方显然没见过世面,有些怯生生的,但见到他的眼神还是努力装作坦然的样子让他想到了当年还在村子里的自己。“行,没问题。”黄九答应了下来,然后问年轻人:“练过武吗?”

“回大人…”年轻人先是看了眼千户而后才说道:“家父身体好的时候教过我一两招。”

“有底子就更好办了。”黄九说着,正要带着年轻人想要走,突然又停下脚步当着千户的面突然开口:“我看你甚是合我眼缘,我问你可愿拜我为师?”

“哈哈~老黄,平日里叫你收徒你都不收。”还没等年轻人回答,一旁的千户大笑着说:“世侄快答应,黄百户可是我们衙门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拜见师父!”年轻人说,黄九摆摆手将年轻人扶起。

“大人,我先带他熟悉下环境。”黄九说道:“一会再向您汇报下此番出去的结果。”

“哈哈~好,老黄,任务的事不急。”千户笑着说:“晚上的,咱哥俩好好喝上一杯到时再说。”

“下官领命!”老黄应道。

当晚,黄九醉醺醺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正想要向青衣人写信报告这一日的收获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年轻人的声音,他连忙将纸笔一收才对着门外问:“进来吧,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只见年轻人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黄九面露不解。年轻人连忙说:“我爹曾说过,酒醉之后用热水泡脚有助解酒。”他说着将热水放在黄九脚边便离开。

黄九看着这盆热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小子不傻啊~”他说,而后拿起纸笔将今日的事写入在内,末了他补充道,经此一事胡千户已将小的当成自己人,并向小的表明会力荐小的成为下任长安锦衣卫衙门的千户大人。写完书信后,他将墨迹吹干,而后打开窗户却发现年轻人正站在门外。

“你怎么还不睡?”黄九下意识问。

“我怕师父你饮酒过多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年轻人说,一边轻轻抖了抖自己的身体。黄九看见年轻人身上落下的薄薄一层霜,心头一暖。

“傻小子!”黄九说道:“快回去休息吧,你师父我酒量千杯不倒的。”

“但是…”年轻人还想说什么,却被黄九打断。

“快回去。”黄九拉下脸严肃地说:“明日还得早起,为师的训练可是很严格的。”终于年轻人在黄九的劝说下回去,黄九看着年轻人的房间熄了灯这才吹起口哨,一只苍鹰俯冲而下稳稳地落在黄九伸出的手臂上,待黄九将信件放好后便又振翅而去。

“老黄,半夜不睡又鼓捣你那畜生。”不知那间房内传来了不满的声音。

“你别管了。老黄这么久不在,当然想他媳妇了。”另一个声音响起,主动为黄九辩解起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黄九说:“明日,迎春楼我做东!”

瞬时间院内再次恢复了平静,很快便又鼾声响起,黄九看了眼夜空,皓月当空让人觉得冷清,就像青衣人的那双眼睛一般冷冰冰的。他想起了那晚的狗肉煲。

“公子说,狗这畜生不能看门的话。”传话的侍卫一脸冷漠地复述着:“要它何用!”

…… ……

时间飞逝,自年轻人到黄九手下已经过了几年的时间,黄九发现这个年轻人过于善良到懦弱,他知道他的母亲与人通奸还下毒害了自己的父亲,但因为父亲深爱母亲而选择逃避;他明知道同僚向他借的钱十有八九不会再还,仍旧把自己除了托人送回家之外的那微薄的俸禄慷慨借了出去。又比如现在,郡主兴冲冲的要和他比武,他居然真的一点想让的意思都没有,居然把木刀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你个蠢货!还不跪下!”黄九大声呵斥道,比那位王爷身后的侍卫还快地跑到了年轻人的面前,而后夺下他手中的木刀给他一巴掌而后将他反押在地。

“师父…”年轻人不解还想要问,却被黄九手上施展的力气痛得无法说话。

“王爷,郡主大人,这小子从乡下来的不知礼数。”黄九连忙说道:“都怪属下教导不严,还望王爷海涵,郡主恕罪。”

“没事!”那名长安城内有名的疯郡主一脸不在意的摆摆手说,而后转头看向长安城内真正的实权王爷说:“父王,我要这小子当我的侍卫!他好有意思。”

黄九呆呆地看着疯郡主,又看了看茫然地傻徒弟。“这还真是…”他喃喃:“傻人有傻福啊!”

年轻人去了王府当郡主侍卫,作为他的师父在长安城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在衙门里说话的分量更重了。不知不觉间在衙门里传出了胡千户退下来之后便是他当千户的传言,然而黄九还是一如既往地和善低调,但他接触的情报的确更加核心了。甚至他可以私下动用锦衣卫的力量,去帮他查一些隐秘的事情,比如青衣人吩咐的事,又或者小花姐的下落。

一想到小花姐,黄九便一阵头痛。这么多年,青衣人只有在每年黄九休沐的时候才让他与小花相见。而每次当小花想要透露自己所在的时候便会被一旁的侍卫所打断,而后便是青衣人的警告,一份很香的狗肉煲。而小花姐也一直以为他在寻找机会杀了青衣人,为村子报仇。可问题在于,黄九知道这件事他做不到。因为在青衣人身边越久,便越察觉到青衣人的能量有多大,就比如现在黄九本应该收到下属递过来的关于小花的线索,而仆人却送上了一份狗肉煲。

“大人,日夜操劳辛苦了。”那名仆人笑嘻嘻得躬身道:“小的特地从山野里抓来了一只老黄狗,给大人补补身子。你说这黄狗也是,要是不乱跑也就不会死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黄九面上平静但内心十分慌乱。

“是,”仆人在退下关门之时突然说:“大人,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这狗死的时候挣扎半天,可能被人下毒也说不定呢。”

关门之后,黄九的面色阴晴不定半晌而后伸手想要将狗肉煲摔烂,却又硬生生停在了半空。转而拿起了筷子,将一口狗肉丢出了窗外,一只不知从哪来的野狗从阴影处窜出,一口咬紧口中。黄九站在窗前盯了那只狗良久,见它吞食过后半晌也无恙之后才坐下,大口大口的将狗肉塞进嘴里。等到仆人前来收碗筷的时候,见到的是一干二净的盘子。

“大人,”仆人退下时依旧带着笑容说道:“你说狗只要不反抗主人,就还是条好狗,就不会是流浪狗对吧?”

“嗯。”黄九低头饮着茶水,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房间内才缓缓传来了一声叹息。

四.

当晚黄九拎着两坛酒来到了年轻人在王府住的地方,因为他收到了青衣人的命令,与年轻人打好关系以探听王府的情报。正好年轻人的父亲去世给了他一个可以前往王府看望自己徒弟的理由。

“喝吧,喝醉了就好了。”黄九裂开嘴对着年轻人说,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黄九早把这个单纯的年轻人当做自己的弟弟一般。尽管有青衣人的命令,但他的关心还是发自内心的。“要不,那天我带你去迎春楼逛逛?”黄九看了眼年轻人的屋内,十分简朴除了床头放着一套崭新的棉衣外再无其他衣物“你也该是时候找个婆娘成亲了,这屋里哪像人过的日子啊。”

“师父,你不也是这么过的吗?”年轻人似是喝大了,满脸泪痕口齿不清地说:“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带个师娘给我看看。”

黄九笑了一下,端起酒杯喝了口酒说:“那能一样吗?你师父我是为了不让迎春楼里那些相好的伤心,为了渭河边少几具浮尸。”

“瞎说,要是这样的话,”年轻人反驳:“师父你为啥叫你养的鹰叫花,一听就是个女人名字。”黄九一惊,重新看着年轻人发现他已然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这才放心的长舒口气。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黄九打开门,看见的是那位疯郡主,几年不见她似乎变得文静许多。

“他睡着了?”郡主探头向屋内看了看,微微皱了皱鼻头说。

“嗯。”黄九揉了揉鼻子,显然有些不适应对方的询问:“喝了些酒,发泄一通就好了。”

“哦~”郡主道:“对了,你下属来找你了,说有急事。”

黄九一愣,随即抱拳答谢后便向院外走去。院外站的人,是他瞒着青衣人暗中自己培养的亲信。

“大人,不好了。”那人见到他就着急地说道:“花姑娘她…”

“她怎么了?”黄九一跃走到那人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了对方有些急促地问:“发生了什么?”

“花姑娘昨晚进了青衣人的府内,”那人咬着牙忍耐着继续说:“不时,府内便传来惊呼声,随即多名侍卫带着兵刃进了府衙。”

“你怎么不早说!”黄九放下他,便向着外面走去。但很快又折了回来,给自己的弟子写了封信告诉他自己要去执行任务,黄九想了想又在末尾补充道:“等为师回来,一定带你去迎春楼见见世面。”写完之后他将信放在了年轻人的床边,便扬长而去。

等他到了青衣人宅院前,发现外面已经被带着兵刃的将士围住。黄九故作镇定地走了进去,青衣人这次没让他进书房,而是在大堂等他。不多时,黄九便见到青衣人,自他去了长安后两人多年不见,此刻青衣人两鬓斑白,被人用轮椅推了进来,但那双眼睛依旧像毒蛇的尖牙般阴冷。

“你来了?”青衣人问道,似乎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但你应该知道,你不该来!”

“小的知错!”黄九没有解释,直接跪倒在地“但是小的想请大人,留小花姐一命。”

“留她一命?”青衣人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上回为了留你们一命,你情愿为我当狗,忠心耿耿十多年。我很好奇,这次你想用什么来换?”

“用属下的忠心!”黄九道:“只要大人肯放过小花姐,小的从此便是大人手中最利的剑,也是最听话的狗。而且不出五年,整个长安城锦衣卫都会成为大人手下最忠心的狗!”

“听上去有点意思,”青衣人点点头“可是不够!”

“愿听大人吩咐!”黄九将头伏在地上。

“我现在就要你做一件事!”青衣人沉声说:“做成了,不但你的小花姐无恙,就连你我也可以一并放了。”

“还望大人示下。”黄九惊讶地抬起头说道,他这才发现青衣人的面色苍白地犹如纸张一般:“小的应该怎么做?”

“我要你,杀了长安城里的那位王爷!”青衣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不可能!”黄九失声道:“那位王爷和当今圣上的关系…尤其是他府里那位,更是被说有可能成为未来皇后。”

“这你不用担心,朝中的事自有我来管。”青衣人抬手却引起他一阵咳嗽:“你只需要告诉我,能不能做到即可。”见黄九还有迟疑,青衣人面露不虞:“还是说,你的小花姐的命不重要了?”

“大人吩咐,小的定当遵从!”黄九急忙俯身。

“很好,你去吧。”青衣人摆摆手说:“待到时机成熟,我自会通知你。至于现在,你还是去见一下你的小花姐吧。”待黄九离开后,从大堂屏风处走出一名同样身穿青衣的年轻男人,老青衣男人仰起头微微闭上眼:“去告诉殿下,他吩咐的事,老身已经做完了。”年轻的青衣人抱了抱拳走了出去。

等到黄九见到小花姐的时候,得到的却是小花姐的一巴掌。“这巴掌,早在当年我就应该还给你。”小花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刚刚说的话,我都听着呢。我真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多年心甘情愿给他当狗。”

“为了活下去,这有什么错吗?”黄九转过头看着小花面色平静,尽管他的一侧脸那个巴掌印十分明显。

“没什么错!”小花说道:“只是我信错了人,只是大家当初疼错了人!你想想村里的人,铁匠大牛哥,老游医……还有在最后关头都叫你快跑的刘大婶!你对得起他们吗?”随着小花的声音,黄九眼前浮现了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他们还在对黄九微笑,但瞬间就被冲天的火光吞噬。

“可他们死了。”黄九回过神看着小花说道:“我们活着,就该好好活着才是。”小花没有再和他争吵下去,径直离开了。在他走后,一名侍卫走了进来。

“大人吩咐。”侍卫平静地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明白。”黄九面容平静地说道:“动手吧。”随着他话音,刀光一闪,他闷哼了一声,强忍着剧痛转过头看着走进来的大夫,以及那个掉落在地上的自己的臂膀咬着牙对侍卫说:“还望兄弟你帮我告诉大人,黄九定当遵守承诺,还望大人他言而有信。”待到侍卫离开,黄九再也没能忍住剧痛,双眼一闭晕死过去。

等他伤好回归长安城锦衣卫的时候,原本的千户已经荣归故里,因他当时未在便由另一位百户顶上成为了新的千户。而他也因为断臂的缘故,成为了锦衣卫衙门里的吉祥物,所有人都认定他的前途已经结束了。黄九也并不反驳,每日乐得清闲,但实际上却多次前往王府和自己的徒弟聊天,并将得到的消息汇报给青衣人知晓。

而青衣人的能量的确让他吃了一惊,短短几个月,朝堂上关于这位王爷有谋逆之心的消息便已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而更令他吃惊的是,这件事似乎是真的。在害怕的驱使下,他只能更加卖力搜集情报。

直到一日,王府走水,他和赶来的千户正好看到了自己的徒弟发了疯一般揍翻了几名拦着他冲进火场的奴仆,却被身穿单衣的郡主拦下。黄九看见了那个单纯的年轻人将自己的棉衣脱下,披给了郡主而后说道:“还好你没事。”

新任千户显然也收到了来自皇家的命令,黄九清楚地看见他眼中闪过的精芒。果不其然,他将所有事都向年轻人和盘托出,并用高官厚禄来收买他。黄九看见了自己徒弟眼中的困惑,他没能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徒弟的肩膀道:“习惯就好。”没来由的,黄九想到了自己,像他们这样出身卑微的人哪里有自由,只能习惯就好。

“师父,我想喝酒。”那天徒弟向黄九说,黄九愣了愣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我陪你喝。”黄九说道。但是他徒弟酒量并不好,很快便又哭又闹最后昏昏睡了过去。待他熟睡后,黄九揉了揉眼睛起身打开了门,却一愣。门外,那名疯郡主正站在那里,见他出来还向他行了一礼。

“喝多了?”郡主轻声问。

“嗯,还望郡主照顾他一下。”黄九挠挠头说道,却感觉自己说的似乎不太妥当,但好在对方并没在意。

“放心吧,”郡主说:“皇叔是不是…”

黄九抬起的手又停在了半空,有些惊诧地看着对方。对方确实微微一笑侧过身不再言语,黄九会意地离开,却再走到院门处的时候回过头在看了一眼正要进门的郡主,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同情。但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离开了。


五.

日子还在继续,黄九变得不愿意去王府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青衣人告诉他,最终的那天越来越近了,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徒弟以及那名聪慧的郡主,所以他选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收到了青衣人发来的行动信号。

那天是正月十五,黄九和千户带着一干人马悄然出现在了王府外等待着自己的徒弟来开门,但良久都不见动静。黄九的手心中不免沁出了汗渍,他开始盘算着一会该如何脱身,又该如何让小花姐安然无事。但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很快府门打开,自己的徒弟穿戴整齐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向他们打着约定的手势。只是黄九却觉得自己的弟子有一点怪异,但很快他便无心在思考这事,因为红色又一次降临在他的眼前,犹如那一幕在眼前重新上演一般。只是这次黄九是那狰狞的青衣人,只见他和千户随手一指,便有无辜的侍女因此丧命。黄九猛然觉得这种感觉很爽,他突然明白了那天青衣人的感觉,于是当手下前来问他要如何行事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模仿出当年青衣人的神态和语气。

“杀了吧,这么多人,看着心烦。”黄九道,一旁的千户眼中闪过一抹赞赏。而身旁的弟子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复杂,但黄九很快便在惨叫中恢复了清明,他对着千户建议:“大人,是不是放过孩子一条生路?”

“老黄,刚刚说话的可是你。”千户不满地说:“怎么现在心慈手软了?”

“可是,有些孩子属实无辜啊。”黄九说。

“老黄,这事儿不是小事!”千户严肃地说:“你要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黄九心里一惊,想到了自己和小花,但没等他细想千户已经带着人走向了做困兽之斗的王爷。黄九看着那高贵的人就这样倒在自己的面前,和刘大婶死时的样子一样。又看到了自己的弟子猛然抽刀,将绣春刀刺入了千户的胸膛,将郡主护在了身后。

“我说了,保护你是我的职责。”黄九听见了自己的弟子这么说,也看见了徒弟向自己投来的歉意的眼神。黄九突然明白了那天自己对他说习惯就好时,徒弟的眼神的意思了。“对不起,师父我习惯不了!”这便是他的回答。黄九又看到郡主的眼神,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小花姐眼睛中见到的眼神,也是他从未在迎春楼姑娘身上见到的,但是他却知道这眼神意味着什么。

恍惚间黄九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大火之中,只是这次他的视角是青衣人,而自己的弟子和郡主便是当年的他和小花姐。

他看见年幼的自己用劲全身力气冲向了青衣人,然后被尖刀穿过胸膛。小花姐尖叫着扑倒在他身上,露出了与郡主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一把刀从她的身后落下,带起了一片寒芒。

黄九木然地举起了自己仅剩的一只手,而后由于片刻后终归还是重重地落下。他知道,他已经无法回头了,早在那一跪和一声‘汪’中,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他看懂了徒弟眼中传给他的信息。

…… ……

黄九当上了长安城锦衣卫的千户,全权负责长安城内锦衣卫的大小事务。此刻他正看着青衣人交给他最后的一件任务,那是一封锦衣卫的奏章,上面已经写好了正月十五那天时间的经过,他只需要在上面盖上锦衣卫千户的印章就可以了。只是他盯了许久,仍是没能盖下印章。只因上面所写的一句话“一伙山贼买通驻藩王府侍卫一名”。

“大人。”这时一名侍卫走了进来说道:“您吩咐的事情我们已经办妥了,只是这样是否不合规矩?”

“规矩?”黄九扫了侍卫一眼,发出了一声嗤笑而后将印章盖下递了过去:“把这封奏章发往洛阳吧。另外告诉李百户,让他暂代我的职位。”

“大人,您这是要?”侍卫不解的看着黄九褪去身上的官袍,穿上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裳。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累了。”黄九笑着说:“而且上官是个残疾人,你们也不好受吧。”他说着不以为意地晃了晃空荡荡的那只手臂。“告诉李百户,就说我身体不适请辞,其他的事他负责就好。”黄九说罢再不理会出了衙门骑上马出了城门。那天以后,长安城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位断了臂黄千户。只是偶尔迎春楼的姑娘们会在闲谈时回忆,那个断臂的黄千户,每次来都把自己和的烂醉,不能人事,然后搂着姑娘不停地叫着“花”这个字,也不知为何。

但也没过多久,这件事就随着长安下的几场雪所掩盖,再也无人提起。


尾声.

长安城外五十里,有户农家,这户农家只有一个独臂的老汉,家旁还立着一座坟,据那老汉讲那里面住着他儿子和儿媳妇。老汉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坐在门旁,偶尔给过路的客人提供些茶水,也不要银子只喜欢听一些故事。直到有一天,一名年轻人拿着一封信和一枚石头前来,将东西交给老汉后便离开。

男子走后,老汉看过信一个人抱着那枚石头哭了很久。不久在那座旧坟的旁边又立起了一座新坟,那枚石头被他放在了坟前。有人好奇的问过老汉这坟里葬着谁,老汉只是笑笑并不回答后来许是被问得烦了,老汉终于告诉了旁人。

“这坟里,是我年少的孙子和孙媳妇!”老汉说,众人只以为他不愿多讲便开玩笑来回答便不再多问。但也有些好奇之人,实在藏不住好奇看了眼坟,只见上书两个名字,分别是黄九与刘花。四下打探后也不知这两人到底是谁,便不了了之了。

日复一日,老汉日渐苍老,终有一日一个少年推着一名比老汉更老的老人坐着轮椅前来,老汉很是恭敬地站立再侧。

“你后悔吗?”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费力地说道。

“我没读过书,所以不懂什么大道理。”老汉说:“只是我用这一生,只学会了一句诗。”

“什么?”轮椅上的老汉有些惊讶地问。

“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老汉说。

“哈哈哈~”轮椅上的老汉大笑:“你这首诗用在这里,真是狗屁不通!”

老汉没再言语,而是拿起了之前一直放在新坟前的那枚石头,朝着轮椅上的老汉狠狠砸去。轮椅上的老汉并不慌张好像早已预料到一般,那名年轻人也没有阻挡。

那瞬间,他们放佛回到了那场大火里。他还是那个十三岁的孩子,而他也还是那个神气的青衣人。孩子用力地将石头砸在了青衣人的脑袋上,青衣人含笑倒地,孩子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村子。

铁匠大牛哥、老游医、刘大婶、小花姐都站在村口朝他挥着手,他扔下石头跑了过去,抱住小花姐嚎啕大哭起来。小花姐笑着摸着他的头,牵起他的手向着村里走去。

…… ……

那年,一辆马车停在了年仅十三岁的他的面前。马车上的青衣人面带微笑问他:“你知道桐叶村吗?”

他无知地指着村子的方向道:“你要去村里吗,我可以给你带路。”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青衣人笑着说,在这辆马车身后一队队整齐的士兵一丝不苟地跟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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