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场篇
在平川见不到打麦场,似乎有近二十年了。这是随着打麦机遭受淘汰后,打麦场失去了最后的功能而不再有存在的价值的缘故。
打麦场的选址一般会选在地势相对较高、距离村落很近的平整土地中,而且就近有水井,便于防火的场所。一般选好的打麦场,几乎年年不变,因此打麦场边通常会盖几间房屋,存放夏忙的农具,做临时仓库,或者存放脱粒后留下的麦壳等杂物。
作为打麦场,初期时,一般都会在先一年秋收后播种大麦,后来有了油菜,便有种油菜的。这都是利用大麦和油菜比小麦成熟早,便于早收庄稼,及早盘场时而不闲置土地,和不忍心割青苗的原因。
盘场,则意味着夏忙的开始。将割下的大麦先纳成堆集中起来,然后老爷们就套上牲口犁大麦地,小孩子提上箪笼拾大麦根当作柴火,同时捡起地里的小砖瓦块。犁过的地,再用耙抹平整,接着就是从井里提水,将整个麦场泼湿、泼透,这叫泼场,它是盘场的主要环节,水没有泼透,用碌碡碾起来,麦场容易散伙,碾打效率差且麦粒中小土块多;水泼的不均匀,干湿度不一致,盘场的人不能及时使用碾子和碌碡进行盘场,影响场的质量。因为整个麦场是要经过几乎两个月的使用时间的,因此光度、平整度、坚固耐用程度,是对碾打小麦的麦场的主要要求。所以,泼水一般需要的人多,往往是几家人合伙、亲戚乡党帮忙的忙活,绞水的、提水的、泼水的,人来人往,忙的有序,干的热闹。
泼场的时间,一般从傍晚开始,观天色看第二天是否有雨,有雨则泼的水少,无雨就按正常的泼水量泼,便于第二天早上光场。
所谓的光场,其实是句古汉语,“光场”就是“使场地光起来”的意思。泼场的翌日一大早,男人就用牲口套上碌碡,吆喝到泼湿的大麦地里,另一个人就将掏好的炕洞灰运到打麦场地边。这时,一人试试干湿度,能碾了,就提上装草木灰的箪笼,将灰撒扬到地上,湿度大的地方多撒些,另一个人就吆喝着牲口开始盘场了。从外到里,一圈一圈地转着,压着上一圈的痕迹碾着,直到中心处。再从中心开始,向外扩散地碾起来。碌碡留下灰黑色湿润的印迹,似花儿绽开的模样,在晨曦祥辉下,美妙绝伦、耐看!稍稍的歇息,也就是一袋烟的功夫后,人有了精神,牲口缓过了困倦,碌碡换成了碾子,不再转圈了,直来直去,从东到西地往返,由南至北地折回。碌碡留下的痕迹在淡淡升腾的地气中被“带走”了天空,平整的打麦场出现了。
这是四十多年前故乡盘场给我留下的记忆,催我敲击键盘,录下这一组场景。盘场,它预示着三夏大忙的初始,是提振收获欲望的兴奋剂。
2015--06--11日 于草楼
钐 镰
收获麦子,古老的人工方式基本上就是两种:割麦和芟麦。割麦用镰刀,芟麦有钐镰。这里只谈钐镰。
钐镰,这里所谓的“钐”字儿。据《汉语大字典》载,原本就是长柄大镰的意思。早在南北朝的时候,《玉篇·金部》中,就有“钐,大镰也”底说法。王士祯的《农书》卷十九中,更是进一步地给讲明白了——“麦钐,芟麦刃也。《集韵》曰:‘钐,长镰也。’然如镰长而颇直,比鏺薄而稍轻”。
它是芟麦的工具,始于宋代。它是一套工具组合,主要有一个刀片架、一个网包组成。网包一般是由竹木编织的,形似畚箕,畚箕口段镶铁刃刀片的农具。刀片固定在一根木制支梁(刀片架)上。使用这种工具,每天可割麦田5到7亩。
操作钐镰时,操作者直立,双手握住钐镰上的两根短把手柄,用一根绳索系着两端钐镰前口的两端,并跨过操作者的颈部,形成三点动态三角形,维持钐刀既保持水平,握持又可随意左右摆动。转动身体,并自右向左挥动手臂,以钐刀割下麦秆,并甩向紧跟其后的由另一人推动的网包里。
芟麦,主要用在由于土地贫瘠或受干旱影响等造成的麦长势不强、秸秆不壮实、分蘖稀少的麦田中,对于长势很好的麦地,使用起来就比较困难。
在关中的渭河滩涂地,我曾经见过使用钐镰芟麦,而眉坞岭上那广袤的沃土地里,就缺少了芟麦的画卷。
二〇一五年六月二十四日于草楼
装麦车
割好的麦捆,像忠于职守的哨兵,默默地站在麦地里,迎着火辣辣的太阳,直到被装上车时,才告别美好的田园风光。
装车看起来简单,其实也是有窍门的,装不好,反倒费工费时。
装架子车的话,比较简单,从后给前装,从两侧给中间装,中间一定要压实,防止麦捆溜下去。装麦捆时,一定要两侧均匀对称,外露部分均等。装好的麦车,一定还要用长绳捆起来,形成车子和麦捆成为一个整体。捆麦车的绳子必须结实,对等地分别绑在架子车辕上,且松紧度一致。这基本上是一个人的农活。
如果是用马(牛)车运送的话,装车的过程和要求基本与架子车是一样的,所不同的是一般是两个人装车,会吆马车的人用谷杈在下边给马车上挑麦捆,另一个人在车上摞麦捆,车上的人要听下边的人指挥着如何摆放挤压麦捆罢了。捆麦车时,下边的人打声招呼“撂绳咧”,上边的人就留心着,躲过并提起甩上来的绳头,听清楚下边人说“里首(左边)”、“外首(右边)”后就把绳头传下车辕的左边或者右边,等下边的人将绳头栓好后,来一声“嗨”,上边的人提起绳子给上用力一提,再猛地一放,同时回一声“二着”,下边的人就顺势扽一下绳子,如此几下,一侧绳子就暂时栓牢了。同样的办法,等另一边的绳子拴紧后,楼马车上下的两个人,在矫正第一次绑的绳子,看位置是否对称,对称后,再次绞紧绳子,使左右两边的松紧度相一致。
等车上的人坐好在麦捆上后,吆喝一声“走咧”时,吆车的人就会来一声“坐好咧~,驾!”这便是关中三夏时装车运麦的基本场景,没有闲月时的胡吹冒撂,少了东家婆娘与西家老汉的酸溜溜韵事,急的是一份收获的热望。也许吆马车的一声有气无力”焦赞传、孟良禀,太娘、来到~~”的秦声歪调,算是对刚才劳累的舒缓。
·二〇一五年六月八日于草楼
碾 场
早先,在关中一带,夏季收割下来的麦子都要先堆放在麦场上晾晒,然后摞成麦集,为碾打颗粒做好准备。
碾打麦粒,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脱粒。而那个时候,低下的生产力水平,只能依靠牲口拉着碌碡在摊开的麦秸杆来回地转着圈,挤压着麦粒蹦出麦壳来。这便是碾场的基本过程。
摊场,是碾场的第一步。一大早起来,看天色晴朗,便用扫把先将麦场打扫干净,免得小的砖瓦块被压在麦秸秆下后,让碌碡压成细小的块儿成为麦粒中的杂质。然后便开始摊场,将麦集从顶向下拆,拆下来的麦捆运到麦集的最远端处,解开麦捆,平摊开来,一层压着一层,厚度取决于麦穗间的距离,一般有经验的人,都是根据碌碡的大小和牲口的健硕强弱来决定的,达到既不浪费时光早碾打完结,又不让牲口吃力地拉不动碌碡。等摊满场后,用扫帚扫完周边的零散麦秸,晾晒到快到正午间时,开始吆喝着牲口拉着碌碡进场碾打。从边沿开始,一圈套着一圈地向中心地带碾起来,直到中心。碾过去的痕迹必须要碾过麦穗,这叫碾生场(碾头场麦)。
正午间,翻场是不好受的苦活。碾过的麦场用木杈翻过来,这就叫翻场。翻场是逆着摊场翻的,也就是从靠近麦集处翻,是摊场的逆向而为。翻过来的场,也要平铺起来,便于碾压。
歇息好的牲口和赶牲口者,在翻场以后,又开始带着碌碡第二遭转圈碾压。
经过两次碌碡的碾压,基本上麦粒都会脱壳而出,落在麦场上,经过撕扯几把麦秸秆观看,确认麦子碾下来了,便开始抖场。
抖场就是用杈挑起麦秸抖落,使得夹裹在麦秸间的麦粒落在麦场上,然后将麦秸收集成小堆,最后将许多的小麦秸堆挑起来运到麦场边,成为一个麦秸集,等待所有麦捆碾打完后,再碾打罢场(腾结麦秸,防止还有个别没有碾打下来的麦穗上的麦粒)。
待到麦秸杆收拾完了,开始收场。就是将麦场上的麦粒以及裹着的麦壳收集起来,前边有人用木推板推,后便用扫帚扫,最后成堆堆放起来,收获的喜悦便由此泛起。
扬场,基本是要借助自然的夏季风,木锨扬起散开一甩,空中便是一道麦粒雨落下,斜着飘去的就是土沫子拌着的麦壳。麦场上留下的是金黄色鱼肚状的麦堆。清扫那麦堆上少许的麦壳,是个技术活,扫把一定要拿稳,腰一定猫下去,平平地扫过去,只带走麦壳,留下麦粒。
碾场,夏收的关键之所在,是一年实现希望的重要环节,农人,谁又能忘记得了的呢?我的童年记忆,使我拉拉扯扯地涂抹上这段旧事,以便年轻的人们珍惜当下。
二〇一五年六月三十日于草楼